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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憶北平——評北京人藝話劇《正紅旗下》

發布時間:2023-05-24 10:10: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作者:顧亞(ya) 奇(中國人民大學教授)

  日前,北京人藝話劇《正紅旗下》在首都劇場上演,受到了觀眾(zhong) 好評。小說《正紅旗下》寫(xie) 於(yu) 1961年至1962年間,是老舍先生的最後一部自傳(chuan) 體(ti) 作品。這部未能完稿的小說,經編劇李龍雲(yun) 續寫(xie) 改編為(wei) 話劇腳本,再由北京人藝搬上話劇舞台。

  話劇建立在小說基礎之上,一方麵要遵循原作的主體(ti) 內(nei) 容,不僅(jin) 包括主要人物、生活場景、關(guan) 鍵段落等,還包括原作對曆史語境的再現,即老舍筆下的晚清北京社會(hui) 風俗圖卷。另一方麵,舞台表演提供了更大的藝術創作空間,無論是人物造型、動作、語言,還是故事編排、場景設計、場麵調度、音樂(le) 音響等,都要求《正紅旗下》以一部“新作品”的身份出現。

  隻有對原作思想主旨的準確理解,才能為(wei) 話劇注入靈魂。“生命就這麽(me) 沉浮在有講究的一汪死水裏”,這是老舍回望過往、況味雜陳的深沉哀歎。話劇敏銳把握了這一主旨基調,唱出了時代大變局之下“家”“國”遠逝、風消塵歸的一曲離歌。

  “家”是“我”的曆史,憶的是旗人、胡同與(yu) 老北平城。在老舍先生的名作中,《正紅旗下》是唯一一部以“旗人”為(wei) 主體(ti) 的小說,主要講述“我”的家族曆史。劇幕拉開,由濮存昕扮演的老舍麵向觀眾(zhong) 自報身份,隨著劇情展開,“老舍”始終在場,始終是“劇中人”。話劇采用第一人稱、第一視角,既便於(yu) 故事的推進,也促成了跨越時空的對話,“老舍”既是家族曆史的回憶者、敘述者,又是觀察者、反思者。

  忠實於(yu) 原作中的典型環境與(yu) 人物特色,是話劇《正紅旗下》成功的關(guan) 鍵。《正紅旗下》出場人物眾(zhong) 多,不管角色大小,在老舍眼裏,都是“我”的家族記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旗人,是老舍及其家人的民族身份,也是當時的貴族階層;胡同是他們(men) 的日常生活環境,老北平城則牽引著家族的社會(hui) 關(guan) 係網絡。話劇在人物造型、服飾、儀(yi) 態、台詞等細節方麵精益求精,既真實反映了清末旗人的生活、交往方式,也呈現了具有鮮明時代印記的北平社會(hui) 圖景。

  話劇對“我的曆史”的表達,遵循並體(ti) 現了老舍先生的曆史觀。《正紅旗下》的話劇舞台活化了老舍筆下的各色人等,盡管人們(men) 對作品中不同角色褒貶不一,但“生活”中的鮮活人物,恰恰反映了老舍先生認為(wei) 每個(ge) 個(ge) 體(ti) 都平等的價(jia) 值觀,體(ti) 現了文學藝術家的人文關(guan) 懷和悲憫情懷。

  “國”是“我們(men) ”的曆史,歎的是蒙昧、懵懂的民族意識。話劇《正紅旗下》的敘事從(cong) “我”出生開始,到故事終止時“我”才剛滿月。在如此緊湊的時間內(nei) ,通過小家的“記憶碎片”折射曆史的變遷。如果說,關(guan) 於(yu) “家”的回憶尚且充滿溫情,當民族災難降臨(lin) 之際,芸芸眾(zhong) 生的慌亂(luan) 無措則倍加增添了曆史的“悲情”。這是老舍對“我們(men) ”的曆史的反省與(yu) 批判,凝聚了他對晚清社會(hui) 生活、階級衝(chong) 突和民族矛盾的深刻思考。

  蒙祖宗蔭功渾水摸魚的八旗子弟,在科舉(ju) 考試舞弊的場景直擊體(ti) 製弊端,這是對晚清曆史悲劇必然性的鋪墊。“賣妻換鴿”、辦喪(sang) 禮要攀比講排場,這些浸透了舊宗法觀念的旗人風俗,是對中下層市民麵子文化實實在在的反諷。街談巷議的嬉笑附會(hui) ,表現出上至皇族、下至國民的群體(ti) 愚昧。

  劇中,有兩(liang) 個(ge) 場景令觀眾(zhong) 印象深刻。一是老舍父親(qin) 臨(lin) 死前出現幻覺,與(yu) “老兒(er) 子”的對話。在糧倉(cang) 中受傷(shang) 淒然死去的“父親(qin) ”,犧牲的價(jia) 值在哪裏呢?“誰來幫幫我?誰來幫幫我們(men) ?”的絕望呼喊,穿越時空撞擊著今天觀眾(zhong) 的心。另一個(ge) 場景則是八旗子弟被外國侵略者當眾(zhong) 打的“一記耳光”。話劇並不著眼於(yu) 探討曆史悲劇發生的原因,而是通過當時曆史中人的反應,深入剖析其心理狀態。寧可被皇上打耳光,也不能讓洋人打臉,這既是民族尊嚴(yan) 隱隱約約的萌發,又是臣民心態的頑固不化。而姑父通過唱一出古戲來教育侵略者的“精神勝利法”,更讓當下的觀眾(zhong) 深覺無限悲涼,群體(ti) 蒙昧的人們(men) 並無出路,這是話劇發人深省之處。

  這一舞台演繹下的曆史回望,充滿無盡的哀傷(shang) 與(yu) 思量。老舍先生創作《正紅旗下》時投入了深沉、濃烈、真摯的情感,然而起筆之時,他又有著太多的欲說還休。話劇《正紅旗下》敏銳地捕捉並展現了小說的這一特質,大膽嚐試將造型視覺語言融入戲曲元素,以藝術創意贏得觀眾(zhong) 認同。

  在舞台設計中,大小不一的琉璃瓦屋頂,代替了慣常的市井小院、皇城宅門,既富有北京特色又簡潔寫(xie) 意。演員在屋頂穿梭,靈動地實現了一幕幕的時空分割與(yu) 串聯。俯瞰的視角,恰如全知全覺地觀察曆史,將那些“被遺忘、被邊緣、被拋棄”的過去盡收眼底。舞蹈出場的八旗兵、戲謔性的“嶽母刺字”,因為(wei) 戲曲元素的挪用產(chan) 生反諷效應,曾經的威風榮光與(yu) 後來的變局叢(cong) 生形成鮮明對照。

  霧靄迷蒙,煙塵氤氳,車馬迤邐,一行人牽著駱駝,拖兒(er) 攜女,背著行囊,舉(ju) 著柳枝,架著風車……這是危機四伏的末日黃昏,又像是往事如煙的夢幻“回憶”——他們(men) 是誰?從(cong) 哪裏來,又去向何方?全劇落幕,一切又回到開場時的布景。唯美的場景之下布滿蒼涼悲愴,飽含見自己、見天地、見眾(zhong) 生的大愛與(yu) 悲憫,正契合了老舍寫(xie) 作小說時的狀態與(yu) 心境。

(責編:李雅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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