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至少為(wei) 每個(ge) 研學旅行團隊配置一名研學旅行指導師”，這是2016年12月發布的《研學旅行服務規範》提出的。6年後，研學旅行指導師成為(wei) 人社部公示的新職業(ye) 。6年間，更多的新職業(ye) 湧現出來，從(cong) 家長到社會(hui) 層麵也都在重新認識這些新職業(ye) 。

　　屬於(yu) 孩子的暑假快來了，一群大人也開始忙碌起來。6月8日，張卓然剛出北京南站就發了條朋友圈，“開啟階段性北漂模式”。接下來兩(liang) 個(ge) 月，她和團隊要在北京、內(nei) 蒙古、江蘇南京等地開啟多個(ge) 研學旅行夏令營。

　　在上海，另一名研學旅行指導師也迎來工作旺季。進入研學旅行行業(ye) 5年，師範專(zhuan) 業(ye) 出身的吉鑫忙著篩簡曆，“從(cong) 近500份應聘助教兼職的簡曆中挑出50份”。過去的這個(ge) 周末，已有通過麵試的大學生助教跟團出發。“他們(men) 大多來自教育學專(zhuan) 業(ye) 或是心理學專(zhuan) 業(ye) 。”按照1∶6或1∶8的人員配比，這些助教將在研學之旅中看護一定數量的孩子，並負責拍照。

　　從(cong) 業(ye) 多年，張卓然和吉鑫終於(yu) 在我國職業(ye) 分類大典中找到自己的職業(ye) 定位——研學旅行指導師。人社部2022年公示該新職業(ye) 時，將其定義(yi) 為(wei) 策劃、製訂、實施研學旅行方案，組織、指導開展研學體(ti) 驗活動的人員。《中國研學旅行發展報告2022-2023》(以下簡稱“報告”)顯示，2022年，93家高職院校開設“研學旅行管理與(yu) 服務”專(zhuan) 業(ye) 。

　　該報告課題組負責人、中國旅遊研究院產(chan) 業(ye) 所副研究員張楊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研學旅行指導師既不同於(yu) 原來的教師，也不同於(yu) 導遊，需要既懂得旅遊又理解教育，對人才的要求較高，“因此在相關(guan) 專(zhuan) 業(ye) 人才培養(yang) 上更要和產(chan) 業(ye) 實踐相結合，去了解產(chan) 業(ye) 的需求與(yu) 難點”。

　　且行且學

　　張卓然至今仍記得很多研學之旅中的瞬間。一次以航海為(wei) 主題的研學旅行中，很多孩子體(ti) 驗完模擬駕船後說“我要當一個(ge) 船長”。在以高校為(wei) 目的地的研學項目中，有的孩子脫口而出“大學好大，是我們(men) 學校的好多倍”，還會(hui) 發出“大學裏怎麽(me) 會(hui) 有醫院，還有十幾個(ge) 食堂”的疑問。

　　給孩子帶去最初的印象或啟蒙，是張卓然和很多研學旅行指導師的願望，也是不少家長選擇一些科普主題研學旅行項目的原因。吉鑫記得，兩(liang) 三年前，家長們(men) 更多的想法還是“讓孩子玩得開心”，但如今，越來越多的家長希望孩子在旅行的同時能夠增長見聞，“玩得開心也要學到東(dong) 西”。

　　這也印證了研學旅行圈內(nei) 的那句話：“過去，書(shu) 本是孩子的世界，現在，世界是孩子的書(shu) 本。”吉鑫把這句話的後半部分理解為(wei) “開眼看世界”，他說自己當時考大學時“閉著眼選了專(zhuan) 業(ye) ”，但現在研學旅行能夠提供一些行業(ye) 科普課和實驗課，“起碼有可能讓孩子們(men) 初步地知道自己不喜歡什麽(me) 行業(ye) ，去發現更多可能性”。

　　報告顯示，2020年以來的研學旅行項目中，自然生態、科技創新、國防科工、傳(chuan) 統文化、安全健康、紅色文化是熱門主題。吉鑫就和團隊圍繞世界科技發展史拆分出28個(ge) 行業(ye) ，涉及航天、深淵科考、通信、智慧農(nong) 業(ye) 等領域。他告訴記者，傳(chuan) 統旅遊項目往往把多個(ge) 景點串起來規劃路線，但研學旅行要在規劃路線的基礎上，規劃研學課程，課程需要具備趣味性、體(ti) 驗性與(yu) 互動性。

　　這種走在路上的“互動課堂”，也時常遇到“翻轉”。吉鑫記得，在一趟以元宇宙為(wei) 主題的研學旅行中，孩子們(men) 在虛擬情境中扮演不同的人物角色，故事圍繞秦始皇統一六國的曆史背景展開。“一個(ge) 孩子當時問我們(men) 知不知道春秋戰國時期的四大刺客是誰”，隻知道荊軻的吉鑫後來邀請提問的孩子介紹了《史記》中記載的四大刺客。

　　他告訴記者，平時一趟研學之旅中，總會(hui) 有一兩(liang) 個(ge) 孩子“對某個(ge) 話題有一定的知識儲(chu) 備”，“這就是翻轉課堂，他可以成為(wei) 我們(men) 的老師”。

　　“旅遊的本質不隻是到一個(ge) 新奇的地方去放鬆，它真正的意義(yi) 是到未知之處去探索新的可能性、去尋求新的知識及價(jia) 值提升。”在北京大學藝術學院教授、北京大學文化產(chan) 業(ye) 研究院院長向勇看來，研學旅行是文化與(yu) 旅遊、教育與(yu) 旅遊深度融合的一種新業(ye) 態，是創意旅遊的一種表現形態，“在課程規劃中，需要把知識信息、審美體(ti) 驗等貫穿進吃、住、遊、購、娛等旅遊環節之中。”

　　中山大學旅遊學院教授、中山大學旅遊休閑與(yu) 社會(hui) 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孫九霞則把這種且行且學看作是一種“遊育”。“研學旅行不僅(jin) 是學校教育的補充，更能最大化地體(ti) 現旅遊對人的全麵發展的推動作用。”她尤其提到研學旅行中的“反觀”體(ti) 驗，“通過對跨地域、跨文化、跨階層人群的交往與(yu) 觀察，激發自我的底層視角和‘他者眼光’，反觀自我的存在方式、關(guan) 懷敬重他者。”

　　“一點一滴拚出來的市場”

　　實際上，早在2016年研學旅行被納入中小學教育教學計劃之前，研學旅行作為(wei) 體(ti) 驗式教育的一種模式，就以夏(冬)令營的形式出現。但2016年無疑是研學旅行發展的元年。這一年12月發布的《研學旅行服務規範》(LB/T 054-2016)提出，“應至少為(wei) 每個(ge) 研學旅行團隊配置一名研學旅行指導師”，負責製訂研學旅行教育工作計劃，並提供研學旅行教育服務。

　　“2016年以前，行業(ye) 發展更多是自下而上的散點式探索，從(cong) 頂層設計出發的政策數量還比較有限，形式上以夏(冬)令營、海外遊學、社會(hui) 大課堂等為(wei) 主要形態，是市場力量的自發嚐試。”張楊分析說，從(cong) 2016年起，國家級政策密集出台，地方相關(guan) 主管部門積極跟進，相關(guan) 產(chan) 業(ye) 扶植政策、規範標準等文件陸續出台。在她看來，研學旅行市場是一個(ge) 政策催化的市場，更是眾(zhong) 多企業(ye) 一點一滴拚出來的市場。

　　張楊尤其提到疫情期間的行業(ye) 狀況，“疫情影響下，研學企業(ye) 的堅守、創新、進場、離場同時發生。”她結合課題組調研到的數據說，2021-2022年開展研學業(ye) 務企業(ye) 的數量不斷增加，主體(ti) 更加多元化，但新增注冊(ce) 企業(ye) 的數量增幅有所縮窄，2021年的新增數量為(wei) 389家/月，2022年則為(wei) 111家/月。

　　吉鑫的研學旅行團隊也組建於(yu) 疫情期間。他告訴記者，和很多同行一樣，苦修內(nei) 功是那段時間的主要工作內(nei) 容。以成為(wei) 研學旅行指導師為(wei) 目標，吉鑫和同事學會(hui) 了很多技能，包括市場調研、課程規劃及產(chan) 品設計等。“為(wei) 了打磨課程，我們(men) 會(hui) 訪談相關(guan) 領域的專(zhuan) 家，讓他給我們(men) 的課程大綱提建議，盡可能符合不同年齡段中小學生的認知需求。”

　　“到最後各個(ge) 研學旅行品牌比拚的就是‘人’。”張卓然說，課程規劃的難點在於(yu) 既需要建立起一定的專(zhuan) 業(ye) 壁壘，還要在適合市場推廣的同時，保證價(jia) 格上的高性價(jia) 比，“最終，即使研學旅行項目吸引了較多客群，本身團隊人力是否跟得上也是個(ge) 巨大挑戰，要能消化得掉(大量客群)。”和吉鑫的團隊一致，張卓然的團隊人數不超過6人，“人均多麵手”是這些研學旅行指導師的共性。

　　“一方麵，研學旅行指導師群體(ti) 需要更加專(zhuan) 業(ye) 化，另一方麵，要讓研學旅行指導師成為(wei) 有尊嚴(yan) 、有地位的職業(ye) 。”在孫九霞看來，研學旅行相關(guan) 專(zhuan) 業(ye) 的熱度也許現在趕不上工商管理、會(hui) 計學等專(zhuan) 業(ye) ，但從(cong) 長遠看，研學旅行指導師是提供創造性服務的職業(ye) ，有著較大的成長空間。“尤其是AI大模型應用加速落地，恰恰是需要跟人互動的新型服務類專(zhuan) 業(ye) 、職業(ye) ，會(hui) 有更好的發展前景。”

　　她說，不光是學生，從(cong) 家長到社會(hui) 層麵都需要逐步改變對類似新職業(ye) 的看法，“不再用傳(chuan) 統的、線性的單一維度去衡量職業(ye) 前景和專(zhuan) 業(ye) 價(jia) 值，而是更多地去關(guan) 注一些有潛力的專(zhuan) 業(ye) 與(yu) 職業(ye) ”。

　　萬(wan) 物可研學

　　“相比於(yu) 研學旅行概念剛提出的時候，如今人們(men) 對於(yu) 教育旅遊類產(chan) 品、研學旅行指導師的認知不斷深化。”張楊說，尤其是這兩(liang) 年來，行業(ye) 內(nei) 對於(yu) 新業(ye) 態產(chan) 品的研發能力逐步提升，研學旅行主題產(chan) 品的質量也在不斷升級。

　　她分析說，疫情下出行距離縮短、團組變小等現實製約讓研學企業(ye) 更加聚焦課程的體(ti) 係化開發，專(zhuan) 注本地研學、甚至“樓下研學”的產(chan) 品創新。她以山東(dong) 、山西等地校車公司進入研學市場為(wei) 例說，校車本身具有承載屬性和營銷屬性，“校車研學”在充分發揮校車服務客群優(you) 勢的同時，提高了校車的使用率，實現了企業(ye) 內(nei) 部的資源協同。

　　困難的市場環境下，堅持創新成為(wei) 一些研學企業(ye) 、研學旅行指導師團隊贏得空間的方法。疫情期間，主修旅遊管理專(zhuan) 業(ye) 的胡則霖也參與(yu) 了多個(ge) 研學旅行項目的課程設計，他如今是華南師範大學旅遊管理學院的一名碩士研究生。

　　“疫情前很多研學旅遊產(chan) 品聚焦於(yu) 紅色教育資源的轉化，但隨著疫情發生，更多其他行業(ye) 進入研學旅行的賽道，逐步呈現一種萬(wan) 物可研學的趨勢。”胡則霖注意到，當時跨界定製研學旅行課程的有餐飲企業(ye) 、科技企業(ye) 甚至金融企業(ye) 。

　　2021年11月，還是本科生的胡則霖參與(yu) 過以“交通樞紐”為(wei) 主題的研學課程設計，尋求跨界合作的是廣州市公交集團客輪公司。

　　“當時該公司的珠江夜遊，是典型的城市觀光型旅遊產(chan) 品，長期依賴外地遊客。其轉型升級的思路之一就是與(yu) 研學旅行內(nei) 容融合，以滿足更細分化的本地市場需求。”胡則霖舉(ju) 例說，後來設計的研學課程中引入了珠江文化、水上安全教育等主題課程，“希望能讓更多本地的學生看到廣州的發展，增加對本土文化的理解與(yu) 認同”。

　　可以說，跨界開發研學旅行產(chan) 品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行業(ye) 發展，但也不可避免地出現了產(chan) 品同質化、項目缺乏規範化等問題。在向勇看來，萬(wan) 物可研學中作為(wei) “學”的部分還是要加以提煉，“研學課程在知識層麵、文化內(nei) 涵層麵、審美層麵都該符合一定的標準，不能隻體(ti) 驗研學旅行的形式。”

　　“從(cong) 理論上講，研學旅行往往與(yu) 目的地在地文化與(yu) 資源緊密相關(guan) ，應該是較為(wei) 個(ge) 性化或差異化的產(chan) 品，但受製於(yu) 行業(ye) 仍處於(yu) 發展早期，一些研學旅行產(chan) 品會(hui) 出現同質化或是重遊輕學、隻學不遊等情況。”張楊告訴記者，這是行業(ye) 發展過程中會(hui) 出現的正常問題，需要主辦方、承辦方、供應方等多方協調，共同解決(jue) ，“規範化是保障研學旅行服務品質的前提”。

　　張卓然以對接過的承辦方為(wei) 例說，最早一些承接研學旅行項目的基地甚至“不具備最基本的用電用水條件”。“遇到目的地是荒郊野嶺的情況，我們(men) 會(hui) 自己帶上柴油發電機出發。”她說，整個(ge) 行業(ye) 的規範化首先是資質標準問題，“包括研學機構、從(cong) 業(ye) 人員的資質問題，還有承辦基地、營地的資質認定問題。”(阮雲(yun) 天對本文亦有貢獻)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朱彩雲(yun)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