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

　　作者：關(guan) 仁山（河北省作協主席）

　　太行山上有懸崖絕壁，有巉岩山洞，叮叮咚咚山泉響。陽光輕輕地落在山路上，泉水閃著光澤。各種鳥在泉眼處嘰嘰喳喳唱歌，充滿生氣，嫋嫋升騰的炊煙，緩緩化入雲(yun) 彩。

　　太行山人，對幸福的理解是樸素的，簡單的——有石頭房，有柴米油鹽，老婆孩子熱炕頭，一家人貼心貼肺地過日子。這一切說來簡單，這裏的風景卻深奧無比，極有韻味，極有特色。看不到泉水的時候，會(hui) 聽到清晨的鳥鳴，看見夜晚的螢火。山是寧靜的，站在山頂看霧起霧落，銀灰色的氣流蕩來蕩去，這裏不僅(jin) 有瀚海般的壯闊風景，還有煙火繚繞的生活圖景。太行雄風陣陣吹來，吹入尋常百姓家。我想傾(qing) 聽大山的聲音，追尋遠去的故事——

　　邢台人常常不無自豪地說：“我們(men) 是太行山的子孫。”

　　是啊，我們(men) 這次來邢台采風，喝上一口泉水，尋找太行山的精髓，此刻的心情異常激動。

　　太行山脈，位於(yu) 中國華北板塊中部，全長約500千米，寬約50千米，山脈走向呈北北東(dong) —南南西。這裏是華北平原和黃土高原的天然分界線，自然風光俊美，還曾是重要的戰略基地，晉察冀、晉冀魯豫根據地都以太行山為(wei) 依托。

　　我去過太行山的朱溫坪村。這個(ge) 小村莊曾是抗日根據地，八路軍(jun) 129師兵工廠的一個(ge) 車間就在這裏，冀南銀行的各種物資也藏在這裏。1942年，日寇大掃蕩，殺害了守衛的八路軍(jun) 戰士，把山洞裏的物資推下山崖，還在村莊點了火，燒了兩(liang) 天兩(liang) 夜。八路軍(jun) 和山民是嚇不倒的，他們(men) 在華北平原搞破襲戰，將截斷的鋼軌運到朱溫坪村，村裏的鐵匠用它們(men) 來打造武器。

　　浩瀚巍峨的太行山向人們(men) 敞開博大的胸懷，擁抱那些勇敢者。紅色的曆史在漫長的歲月裏發酵，凝聚成深沉的力量。山水相依，長風浩蕩，曆史的記憶，思想的浪花，就這樣在山脈裏網織著一個(ge) 立體(ti) 的形象。

　　我想，太行山有多少種顏色呢？土的顏色，石頭的顏色，還是樹木的顏色？青色，褐色，還是五彩之色？

　　夜色降臨(lin) ，太行山脈的壯麗(li) 山巒仿佛和遠處的廣袤平原連接在一起，我們(men) 仰觀蒼天，一片燦爛的星光。

　　太行山啊，你在想什麽(me) 呢？山堅如磐石，風是自由的，雲(yun) 隨風湧——太行山的上空升起了繁星，我凝望著這片似被泉水洗過的星群，驚訝於(yu) 其綻放的光芒。駐足邢台的太行山山巔，你會(hui) 感受到一種清涼，一種安寧，一種高貴，讓你引發無盡的暢想。

　　巍峨太行，峻嶺疊嶂，青山綠水，白雲(yun) 繚繞。然而，大山也曾留下眼淚，留下滄桑和哀愁——是極度貧困讓這裏深深困囿。聶榮臻元帥與(yu) 太行山阜平縣人民感情深厚，新中國成立後，當得知那裏的百姓依然貧苦，他流著淚說：“阜平不富，死不瞑目！”黨(dang) 的十八大之後，前所未有的脫貧攻堅行動開始了，從(cong) 脫貧攻堅到鄉(xiang) 村振興(xing) ，勤勞的太行山人在黨(dang) 和政府的帶領下，經過一番苦鬥，闊步走在致富奔小康的道路上。

　　今天的太行山變了。就拿朱溫坪村來說，這裏有好山好水好風光，有石頭路、石頭橋、石頭房，有民宿，層層疊疊。城裏人到這裏吃農(nong) 家飯，吃核桃，吃板栗，吃高山蘋果，旅遊業(ye) 發展的路子越走越寬！

　　太行山也承載著豐(feng) 富的文化積澱。積澱越深厚，新創文明之路的意蘊就越豐(feng) 富。

　　我在邢台博物館看到了邢台的地貌圖：城區坐落在太行山東(dong) 麓的衝(chong) 積扇地帶，西高東(dong) 低，延綿的太行山脈阻擋了東(dong) 部吹來的暖濕氣流，讓西部太行山區降水充沛，山裏地表水滲入地下，所以平地出泉無數，被譽為(wei) “太行泉城”。“水湧百穴，甘露爭(zheng) 溢”是太行山給予邢台的勝景。相傳(chuan) ，甲骨文中頻頻出現的“井”字，就是演化後傳(chuan) 承至今的“邢”字的初始文字。“邢”即井邑、井地。遠在上古時期，黃帝親(qin) 率邢人利用泉水建井田，築邑而居，史稱“黃帝鑿井，聚民為(wei) 邑”。從(cong) 這些傳(chuan) 說中，我們(men) 也仿佛窺見了文化的奇境。在這生生不息的時間迷宮裏，我們(men) 破譯出一個(ge) 個(ge) 人間謎語，從(cong) 中獲得智慧和啟迪。

　　在泉水源生態保護區，鷺鳥拍打著翅膀，低飛掠過水麵，它們(men) 發出嘹亮的鳴聲，仿佛在追逐升騰的雲(yun) 彩。那裏，還有邢台特有的優(you) 雅而美麗(li) 的湧泉鳥。

　　遠處那座山岩的姿態像達摩麵壁，靜默而虔誠地俯瞰世界，給我們(men) 留下了巨大的想象空間。那山岩上的參天古樹，想必蒼鬱、挺拔，展現出一個(ge) 強者應有的品格和力量。與(yu) 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古老的暗紅色的石板，它們(men) 在陽光裏閃著微光。

　　山連著山，無窮無盡。走在太行山上，我們(men) 常常聽見歌聲，幾句簡單的吟唱打開了我們(men) 的心扉，讓我翹首遙望。人與(yu) 人是有緣分的，人與(yu) 山也是。

　　清晨的微光鋪灑在山坡上，我看見了山坡上的玉米、果樹和土豆，看見了農(nong) 民的腰杆在山風中一再彎曲，淌著汗水的臂膀在微微晃動。收秋了。秋天是收獲的季節。

　　太行山啊，威嚴(yan) 中透著溫情，魅力無窮。

　　一片鴿群淩空而起，追隨著純潔的白雲(yun) 。如果我們(men) 願意等待，在白鴿呢喃聲中，我們(men) 會(hui) 看見那些飄浮不定的雲(yun) 彩慢慢地向太行山頂聚攏過來。這是富饒而綺麗(li) 的美。

　　時代喚醒了沉睡的太行山，太行山的一切色彩都如同象形文字，告訴我們(men) 前進的方向。這曾經寂寞的山脈，被泉水浸潤過後，重新繁華起來。文化和精神的痕跡是清晰的，匯聚在群山之巔，隱藏在溝溝壑壑，也鐫刻在美麗(li) 的太行泉城裏。

　　創作了小說《白洋澱上》之後，我想，自己應該寫(xie) 一部充滿煙火氣息的關(guan) 於(yu) 太行山的小說了，書(shu) 名就叫《太行山上》。我仿佛聽到了山石深處傳(chuan) 來動人的歌聲，自強而又自信。

　　《光明日報》（2023年10月11日 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