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旅遊之三重境界
■嚴(yan) 婷 杜昭
古往今來,秋高氣爽之際都是外出旅遊的好日子。“旅”和“遊”原為(wei) 兩(liang) 個(ge) 概念:“旅”是“客寄之名”,有背井離鄉(xiang) 之意,後衍生出為(wei) 商旅(旅)、軍(jun) 旅(征)、遷徙之旅(遷),乃至天子之旅(巡)等。“遊”乃“旌旗之流”,後衍生為(wei) “流動”之意,並被賦予隨心所欲的意向,如“優(you) 哉遊哉”描繪生活的悠閑自在,而“遊牧”“遊民”等則多了些無拘無束的意味。大體(ti) 來看:“旅”更重旅行、外出,強調空間上的行進過程;“遊”重在增廣所見所聞,追尋心靈的慰藉與(yu) 精神的寄托。
遠遊越山川,山川修且廣——
我國幅員遼闊,地形、氣候各不相同,曆史文化、生活習(xi) 慣也別有差異。因此,自古就有“讀萬(wan) 卷書(shu) ,不如行萬(wan) 裏路”的說法。
西漢時,司馬遷曾為(wei) “網羅天下放失舊聞”,在20歲時“南遊江、淮,上會(hui) 稽,探禹穴,窺九疑,浮於(yu) 沅、湘,北涉汶、泗;講業(ye) 齊魯之都,觀孔子之遺風;鄉(xiang) 射鄒、嶧。厄困鄱、薛、彭城,過梁、楚以歸”,又在入仕之後周遊了關(guan) 中、山東(dong) 等地,還以使者的身份遠赴西南地區。
遊曆西漢的名山大川後,司馬遷以親(qin) 身積累豐(feng) 富的地理資料,成就了《史記》“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美譽。其中,《史記》對山川風物之考據尤以翔實著稱。
比如,巴蜀地區盛產(chan) 薑、朱砂、石、銅、鐵、竹木;關(guan) 中秦地種植業(ye) 發達,出產(chan) 五穀;河北中山地區手工藝強大,多出“美物”;河北燕地既有海濱,又有山區,出產(chan) 魚、鹽以及棗、栗;三楚之地盛產(chan) 稻米和淡水魚。如此細致的描述,絕非僅(jin) 僅(jin) 埋首於(yu) 書(shu) 齋就能寫(xie) 就的。
古人旅遊熱衷於(yu) 飽覽大江大河、憑吊曆史遺跡,徜徉於(yu) 旖旎風光之瑰麗(li) 、醉心於(yu) 山水田園之靜謐,邊遊邊賞、邊賞邊學。
徐霞客少年時便有“問奇於(yu) 名山大川”之誌,幾涉前人未曾踏及之地,遭遇過“路棘雪迷,行甚艱”之狀況,攀登過“闊僅(jin) 尺餘(yu) ,鑿級其中,仰之直若天梯倒”的懸崖,潛入過“陷身沒頂,手足莫施”的深澗。
三十功名,萬(wan) 裏遐征。無論是勘測山的高度、丈量洞的深度,還是探訪江河地形的源頭走勢,徐霞客“凡事必記錄之”,經過沉澱與(yu) 積累,終於(yu) 完成《徐霞客遊記》,為(wei) 後世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
“天下山川之勝,好之者未必能至,能至者未必能言,能言者未必能文。”作為(wei) 偉(wei) 大的地理學家、旅行家、探險家和文學家,徐霞客無疑將“能至”“能言”“能文”做到了一個(ge) 極致,創造了古代中國文人的新活法。正如清初學者所評價(jia) 的那樣,徐霞客“以性靈遊,以軀命遊。亙(gen) 古以來,一人而已”。
管他芒鞋蓑衣,仍可恣意享受——
古人不時翻山越嶺、跨江過河,試圖在旅途中參悟人生哲理,放下世俗的煩惱和羈絆。
唐開元十四年,李白順著長江,開始了仗劍去國、辭親(qin) 遠遊的人生旅程。李白人生中的大多數時光都與(yu) 名山大川相伴,既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廬山飛瀑、“奔流到海不複回”的滔滔黃河,也有“卻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的巍巍終南山、“雲(yun) 霞明滅或可睹”的夢中仙山。豐(feng) 富的遊曆,讓李白的詩詞總是帶有一種豪放與(yu) 疏闊。
北到河北定州,南到海南儋州,西到川渝,東(dong) 到蓬萊,都曾留下蘇軾的足跡。在人生逆旅中,蘇軾一邊寄情山水,一邊寫(xie) 詩填詞:在密州,他讚許超然台的美景是“半壕春水一城花,煙雨暗千家”;初到黃州時,他感歎“長江繞郭知魚美,好竹連山覺筍香”;泛舟於(yu) 赤壁之上,他吟詠“大江東(dong) 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來黃州的第三年,蘇軾與(yu) 朋友一同出遊。忽遇大雨,朋友深感狼狽,他卻毫不在意:任憑風雨蕭瑟,不如吟詩呼喝;管他芒鞋蓑衣,仍可恣意享受人生。
物物皆遊矣,物物皆觀矣——
《世說新語》記錄了這樣一則故事: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xing) 而行,興(xing) 盡而返,何必見戴!”
戴安道是學問廣博的高雅之士,與(yu) 王徽之的關(guan) 係十分要好。夜雪初霽,王徽之想起了遠在剡溪的好友戴安道,遂備船搖槳、星夜前往。從(cong) 山陰至剡溪,月光照瀉在河麵上,船兒(er) 輕快地前行,沿途景色都披上了銀裝。到了戴安道家門口,王徽之感覺盡興(xing) 了,就直接轉身返家。
在王徽之眼中,去哪裏不重要,停留時間的長短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靈上的體(ti) 驗和感受。這種但憑興(xing) 之所至的行為(wei) ,體(ti) 現的正是不拘形跡的“魏晉風度”。
歸根結底,心境最重要。借由旅遊,情懷在其中,感悟在其間。真正的撫慰其實來自內(nei) 心深處,而非遙遠的彼方。
《列子》中有一段對話:初,子列子好遊。壺丘子曰:“禦寇好遊,遊何所好?”列子曰:“遊之樂(le) 所玩無故。人之遊也,觀其所見;我之遊也,觀之所變。遊乎遊乎!未有能辨其遊者。”
列子認為(wei) ,旅遊的精要在於(yu) 欣賞事物的變化。他的老師壺丘子卻指出,最高級的旅遊是不知道要去哪裏、不知道要看什麽(me) ,重在從(cong) 內(nei) 心尋找快樂(le) 。
兩(liang) 相比較,列子的遊屬於(yu) “外遊”,即“四處匆忙奔走,亂(luan) 花漸欲迷人眼,身心疲憊不堪”;壺丘子則已進入“內(nei) 觀”的境界,即“物物皆遊矣,物物皆觀矣”。
《道德經》曰:“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明,不為(wei) 而成。”當人們(men) 學會(hui) 用心洞察世界,旅行便愈發通透。與(yu) 之相伴,“內(nei) 觀”成為(wei) 一種找回自我的絕佳方式——拋開生活中的瑣碎和困擾,靜下心來去感受真實的瞬間,感受生命的美好和豐(feng) 富。由此,哪怕是一場午後的雨、一束美麗(li) 的花,都能讓人體(ti) 悟到自然之本質。
(作者單位分別為(wei) 上海社會(hui) 科學院世界經濟研究所、鄭州大學文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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