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絲路上的植物“親切對話”——評沈葦散文集《絲路:行走的植物》
作者:張洪亮(北京市社會(hui) 科學院文化所助理研究員)
一種植物,在不同的地理條件下能衍生出不同的品種,又與(yu) 當地風俗相融合,生發出多元的文化含義(yi) 。植物手記大多或從(cong) 私人感性視角出發書(shu) 寫(xie) 個(ge) 人體(ti) 驗,或搜集大量博物學知識展開科普。而沈葦的《絲(si) 路:行走的植物》(入選中國圖書(shu) 評論學會(hui) 發布的“中國好書(shu) ”2023年8月推薦書(shu) 目)將植物相關(guan) 的傳(chuan) 說、神話、考古學知識及植物遷移過程中貢獻巨大的“植物獵人”都一一呈現,又緊密結合西域的風土民情,講述漫長歲月賦予這些植物的意義(yi) 和情感。作為(wei) 一位詩人,沈葦也將個(ge) 人敘事與(yu) 情感融入字裏行間,巧妙融合博物學、民族誌和個(ge) 人敘事三重視角,串聯起古今中外浩瀚曆史的簇簇星叢(cong) 。
在沈葦的筆下,絲(si) 路植物跟新疆大地緊密相連,又在人類文明交流的共同記憶中生長。作者寫(xie) 植物物種遷移、繁育、生長的曆史,實則也在重述中華文明自我更新、交流互鑒的曆史。書(shu) 中海量的史學知識與(yu) 文化淵源,讓許多已然消失的曆史細節又通過絲(si) 路植物的記憶複現,帶我們(men) 重溫久遠的神話,重訪湮沒於(yu) 風沙中的古國,重新認識在曆史長河深處的人物。
作者對每種植物的傳(chuan) 奇曆史都展開充分而詳細的追溯,博古通今,考據周詳,梳理了這些植物在絲(si) 綢之路上的傳(chuan) 播史。他時而帶領我們(men) 進入阿斯塔納古墓群了解葡萄在高昌回鶻王國的重要功能,時而又帶領我們(men) 認識撒馬爾罕古城壁畫上果盤裏的中亞(ya) 甜瓜……那些逐漸消隱於(yu) 曆史中的人物,也在作者的筆下再度活靈活現。作者講述馬、苜蓿與(yu) 強盛的唐王朝之間的隱秘關(guan) 聯,講述高寒獨傲的雪蓮與(yu) 在邊疆漂流的紀曉嵐之間的關(guan) 係,講述裏爾克、艾略特、博爾赫斯等詩人對玫瑰的鍾愛。通過對這些內(nei) 容的講述,重建自然與(yu) 人類、地域文化與(yu) 世界曆史的聯係。
《絲(si) 路:行走的植物》采納一種民族誌式的寫(xie) 作方法,引入文化人類學的觀察視角,通過實地探訪,對新疆地區的文化與(yu) 社會(hui) 生活展開活潑靈動的描述。書(shu) 中出場人物眾(zhong) 多,覆蓋麵廣泛,從(cong) 皮亞(ya) 曼石榴種植區園藝示範戶到胡楊林裏的放羊老人,從(cong) 庫爾德寧熱愛文學的護林員、蘇巴什佛寺遺址工作站站長到玫瑰酒企業(ye) 的負責人,一個(ge) 個(ge) 生動、真實的人物輪番出場,一幅幅鮮活的生活畫卷在讀者眼前展開。作者仿佛一位深入新疆腹地的人類學家,紮根在這片遼闊、蒼茫的土地上,為(wei) 我們(men) 呈現大量紮實的一手觀察感受與(yu) 口述資料。他的筆觸自然、鮮活,如行雲(yun) 流水,徐徐展開新疆土地上質樸而熱烈的生活圖景,將田野調查和傳(chuan) 說故事融為(wei) 一體(ti) ,字裏行間流露著愛與(yu) 尊重的態度,流露出他對新疆大地的深厚情感。
采用民族誌式的寫(xie) 作方法,不是做冷眼旁觀的學者,不是做獵奇消費的旅人,而是將自身的寫(xie) 作深刻融入自然和大地的整體(ti) 性結構中。作者用廣博的視角,體(ti) 驗當地的風物、習(xi) 俗和曆史,從(cong) 而連綴起整個(ge) 文明史的記憶。
沈葦來自江南水鄉(xiang) 浙江,20世紀90年代來到新疆,一住就是30年,已然將自我的生命體(ti) 驗深刻地植根於(yu) 這片土地。正如他在本書(shu) 附錄中所言,《沙鄉(xiang) 年鑒》《寂靜的春天》《醒來的森林》等生態文學作品強烈影響了他的寫(xie) 作,“一度是我在新疆漫遊天山南北時的隨行品和枕邊書(shu) ”。這類作品通常基於(yu) 作者多年在大自然中的觀察和研究,書(shu) 寫(xie) 個(ge) 體(ti) 生命與(yu) 自然深切融合的心靈體(ti) 驗。與(yu) 之類似,《絲(si) 路:行走的植物》也具有突出的生態文學特色,將大量知識性內(nei) 容、人類學觀察與(yu) 個(ge) 人深刻情感體(ti) 驗融合在一起。作者不僅(jin) 是絲(si) 路植物的外部觀察家,也是與(yu) 這些植物長期共同生活在一片土地上的夥(huo) 伴。他與(yu) 絲(si) 路上植物“親(qin) 切對話”,把自身的生活經曆、生命體(ti) 驗和個(ge) 人情感融入其中,實現了關(guan) 於(yu) 西域植物的“內(nei) 部”寫(xie) 作。
在書(shu) 中,沈葦講述了若幹與(yu) 植物和地域有關(guan) 的個(ge) 人經曆,令人印象深刻的有兩(liang) 件事:一件是20世紀90年代初,他剛到新疆,在孤單的日子裏,窗外幾株小白楊突然讓生活生動了起來。於(yu) 是他命筆寫(xie) 下一行行詩句,個(ge) 人體(ti) 驗和對自然的感受觸發了一種深切的“情動”寫(xie) 作。另一件是有一次離開浙江返回新疆時,母親(qin) 讓他捎上15隻蠶寶寶。於(yu) 是,這些蠶寶寶跨越了煙雨江南和大美新疆兩(liang) 端。對於(yu) 作者而言,這兩(liang) 端一邊是魂牽夢縈的故土,一邊是無比熟悉的異鄉(xiang) 。而對於(yu) 文明史而言,這兩(liang) 端同樣有特殊意義(yi) :東(dong) 部沿海,商隊曾由此駛離港口朝向更遼遠的太平洋,傳(chuan) 揚著中國的物產(chan) ;另一端,商隊由此穿越風沙,向中亞(ya) 腹地開辟文明交流的道路。“每個(ge) 蠶能吐出1200米的絲(si) ,無數的蠶就構成絲(si) 綢之路。”蠶寶寶在五個(ge) 多小時的飛行中,連接一東(dong) 一西,作者的個(ge) 人經驗也融入曆史的壯美敘事中。
《絲(si) 路:行走的植物》圖文並茂,給讀者提供了悠長而豐(feng) 厚的閱讀體(ti) 驗。作者先是講述植物的傳(chuan) 奇與(yu) 傳(chuan) 說,接著引入史料介紹植物的物種遷移與(yu) 知識,再融入關(guan) 於(yu) 植物的見聞與(yu) 文化曆史等內(nei) 容。書(shu) 中還穿插了許多包括作者在內(nei) 的詩人們(men) 關(guan) 於(yu) 植物與(yu) 自然的詩行。科普、民族誌、抒情文本與(yu) 詩行,使得全書(shu) 閱讀起來錯落有致、引人入勝。那些代代生長的植物,以及人與(yu) 植物之間的故事,長久地向人類揭示著塵封的曆史和文明記憶。
《光明日報》(2023年11月22日 1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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