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shu) 者說】　

　　編者按

　　發源於(yu) 青藏高原巴顏喀拉山北麓的黃河，從(cong) 涓涓細流，到奔騰入海，自西向東(dong) 分別流經青海、四川、甘肅、寧夏、內(nei) 蒙古、陝西、山西、河南及山東(dong) 9個(ge) 省區。她為(wei) 我們(men) 呈現的，不僅(jin) 僅(jin) 是壯美的風景，千古的奇觀，更重要的是她所蘊藏的深邃的文化和精神。這條文化之河、文明之河，曆經漫長的曆史積澱，已成為(wei) 中華民族的象征；其百折不撓、自強不息、和合萬(wan) 物的文化精神，已融入中華民族的血脈之中，成為(wei) 精神之河的不竭源泉。

　　《國寶中的黃河文明》一書(shu) 所擷取的9件國寶級文物，是黃河文明的優(you) 秀代表。9件文物，9個(ge) 故事，從(cong) 繁盛的漢唐帝國追溯到遙遠的石器時代，從(cong) 黃河源到入海口，勾勒黃河文明發展演進的軌跡。透過這9件文物，我們(men) 又觸摸到了黃河文化的根與(yu) 魂。

　　黃河、文物、考古，這幾個(ge) 當今最時尚的詞語，在這本書(shu) 中貫通。這就是張得水、武瑋主編的《國寶中的黃河文明》。這是一本沿黃河九省區的文博專(zhuan) 家所撰寫(xie) 的9件國寶故事的書(shu) ，不但文圖並茂，文字優(you) 雅，裝幀講究，而且透過了彩陶、黑陶、青銅、壁畫、三彩和石刻，講解了那段考古發掘的時光、那段時代的輝煌、那段工藝的璀璨、那段文化的興(xing) 盛、那段曆史的片段故事。

　　在國寶中穿行的黃河文化根脈

　　黃河在黃土中穿行，黃土高原與(yu) 黃土淤積平原，是全世界分布最廣、範圍最大的黃土堆積，也是大自然饋贈給中華兒(er) 女最好的禮物。古代先民正是利用細膩的黃色黏土，燒製成陶器，由此開啟了人類最早利用化學變化改變天然性質的開端，拉開了新石器時代的大幕。在河南新密的李家溝遺址發現有石器和粗陶的共存，這種粗陶是目前黃河流域所發現距今1萬(wan) 年左右舊石器向新石器時代過渡的最早的實物例證。

　　彩陶是陶器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chan) 物，在造型、裝飾、彩繪，以及燒造技術等方麵，都上升到了新的台階。青海宗日遺址出土的舞蹈紋彩陶盆，尤其是在盆的內(nei) 壁口沿繪製的一組11人的手拉手原始舞蹈，透露著原始藝術的天然與(yu) 原始信仰的神秘，不但具有“連臂踏地”歌舞的韻律，也有“趨步輾轉”鍋莊的粗獷，以及“千人和萬(wan) 人唱”葛天之樂(le) 的剪影，為(wei) 我們(men) 破解原始精神密碼提供了一把鑰匙。甘肅大地灣遺址出土的人頭形器彩陶瓶，通體(ti) 施以弧邊三角紋對接圓圈與(yu) 斜直線勾連三角紋，以及類似於(yu) 樹葉組成的幾何型圖案，裝飾感極強。尤其是瓶口塑造的人麵圖案，五官端正、麵容秀麗(li) ，配以短發，直觀地反映了黃河先民的華夏特征。類似的人麵像在甘青地區的同類遺址中多有發現，為(wei) 研究早期人類種群麵貌特征提供了直觀鮮活的標本。河南大河村遺址的彩陶雙連壺，造型別致，兩(liang) 壺並連呈一體(ti) ，通體(ti) 紅衣黑彩間施衡豎平行紋。該器也是大河村遺址中唯一的雙連器物，其功能解讀認知不一，但所具有的團結、合作意蘊，則是大家的共識。

　　以上三件彩陶所屬的時代，無論是宗日文化、大地灣文化、大河村文化，都屬於(yu) 大仰韶時代。仰韶文化分布在黃河中遊及上遊的廣大地區，北到長城、南到長江北岸，以豫晉陝交界地區為(wei) 中心。這一時期是早期文化進行整合的最重要階段，學界將這一階段稱之為(wei) “古國”(邦國)階段。從(cong) 考古發現看，在甘青、河套、關(guan) 中、豫西、豫中、豫北、豫西南等都形成了清晰的文化發展鏈條。在河南就發現了澠池仰韶村、陝縣(三門峽市陝州區)廟底溝、靈寶西坡與(yu) 北陽平、汝州洪山廟、鞏義(yi) 雙槐樹、鄭州大河村與(yu) 西山古城、安陽後崗、濮陽西水坡、鄧州八裏崗、淅川下王崗等重要遺址。靈寶西坡所發現的大房子，還有大地灣遺址所發現的大房子，其麵積達數百平方米，地麵非常講究，有的堅如水泥，應為(wei) 具備一定權力機構的議事場所。在鄭州西山，發現了早期帶有城垣的平麵呈不規則圓形的聚落。還有鞏義(yi) 雙槐樹帶有多重壕溝的大型聚落，被專(zhuan) 家們(men) 譽為(wei) “河洛古國”。這類古國，如文獻所講的“執玉帛者萬(wan) 國”之國，也是具有一定的原始王權的“邦國”。屬於(yu) 文明初級的文明起源階段，其核心時代距今5000多年。

　　黑陶，造型精致、工藝複雜，反映陶器的製作已經達到了高峰。山東(dong) 的蛋殼黑陶杯，是典型龍山文化的代表性器物。20世紀30年代發現並經學術界確認的龍山文化，在山東(dong) 、河南、陝西、湖北等地均有發現，其中蛋殼陶為(wei) 其代表性器物。龍山文化的灰黑陶與(yu) 仰韶文化的彩陶，形成了鮮明的差異，透射著一個(ge) 新的時代的開始。尤其是在龍山晚期發現了大量的城址，這與(yu) 仰韶文化時期的零散發現截然相反，其年代距今4000多年。而與(yu) 文獻記載的夏王朝的開始正相吻合，也是文明形成與(yu) 王國時期的開始。

　　黃河文化是中華民族的根脈，書(shu) 中收錄的三件國寶反映的正是中華文明起源和形成時的代表性器物。根脈還表現在百萬(wan) 年的人類史與(yu) 萬(wan) 年的文化史。黃河流域重大考古發現不斷提升著人類的起點。山西匼河西侯渡遺址，發現了距今243萬(wan) 年前的人類遺存，以及距今180萬(wan) 年的用火遺跡。藍田人、南召人、丁村人、許昌人等，可以說黃河流域的這些重大發現，大大豐(feng) 富了百萬(wan) 年的人類曆史的內(nei) 涵，為(wei) 探索人類起源提供了“中國樣本”。我們(men) 也希望有更多反映百萬(wan) 年人類史與(yu) 萬(wan) 年文化史的國寶，進入到人們(men) 的視野中。使黃河文化的根脈，在國寶中穿行。

　　在國寶中穿行的黃河文化主脈

　　夏商周秦漢魏隋唐北宋，在中國的曆史長河中，是中華文化主脈的象征。其中，商周是青銅文明的高峰，是文字體(ti) 係完備、文化思想活躍，元典文明的誕生時期。秦漢是統一王朝的開創時期，是統一措施有力、統一製度奠基、統一文化發展、統一民族形成的關(guan) 鍵時期。唐宋時期，是在北魏民族融合和隋朝統一的基礎上，形成的民族盛世。唐代是中華民族發展的文化高峰，北宋是中華文化由大氣走向精致的關(guan) 鍵時段。形成了以長安-洛陽-開封為(wei) 代表的中國大古都東(dong) 西軸線的“黃河時代”。

　　書(shu) 中收入的國寶也從(cong) 一個(ge) 側(ce) 麵反映了黃河文化的主脈。西周晉侯鳥尊青銅器，這件器物以佇(zhu) 立回首的鳳鳥為(wei) 造型，構思奇特，製作精細，裝飾華麗(li) ，器物鑄銘為(wei) “吾侯作向太室寶尊彝”。經研究，器物出土地的山西曲沃北趙村為(wei) 晉侯墓地，這件器物的主人為(wei) 第一代晉侯燮父。西周實行分封製，周武王之子、周成王之弟唐叔虞受封為(wei) 唐，其子燮父改號為(wei) 晉。自公元前1033年受封至公元前376年晉國滅亡，共曆657年。晉國是受封的諸侯大國，晉文公爭(zheng) 霸，與(yu) 齊、楚展開了長期的爭(zheng) 奪，尤其與(yu) 楚國多次在中原逐鹿，演繹了許多曆史大劇。晉國文化以及其後的三晉文化與(yu) 中原文化融合，成為(wei) 當時主流文化的重要脈絡，對中華文化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和林格爾新店子一號漢墓，是一個(ge) 有著平麵呈“凸”字形斜坡墓道，有前、中、後主室，以及邊(耳)室構成的，主室呈攢尖頂的東(dong) 漢晚期大型磚室墓。墓室發現了大量壁畫，是墓主生平的真實寫(xie) 照。其中，西河長史、行上郡屬國都尉、繁陽令、使持節護烏(wu) 桓校尉的出行圖，連車列騎，聲勢煊赫；倉(cang) 儲(chu) 兵庫府舍的威製，樂(le) 舞百戲宴餉的奢華，莊園塢壁生活的鮮活，人物故事的儒風浸潤，無不反映了大漢一統王朝主流生活的浩繁、莊重，與(yu) 儒家風尚的盛行。雖然這裏隻是邊地，但從(cong) 漢墓壁畫中可以感受到大漢王朝的繁盛。至於(yu) 和林格爾漢墓的形式與(yu) 結構，幾乎和中原東(dong) 漢磚室墓完全一致，是黃河文化主脈的真實反映。

　　由陝西曆史博物館收藏的三彩載樂(le) 駱駝俑，是由三彩牽駝胡人俑、三彩駱駝俑、樂(le) 師歌伎等10件構成。其中，駱駝引頸嘶鳴，駝峰上置馱架平台，七位身態各異的專(zhuan) 注演奏的樂(le) 師簇擁著一位歌伎，駝前有一個(ge) 牽駝的胡人俑，呈現出一組中外混合的小型樂(le) 隊演出的盛景。唐三彩是唐代出現的黃、綠、褐等低溫彩色釉陶器物，多以動物、人物俑最常見，其絢麗(li) 斑斕的藝術效果，生動寫(xie) 實的藝術造型，真實反映了大唐王朝的繁盛，尤其是大量多樣身份的胡俑，反映了大唐對外交流兼容並蓄的社會(hui) 氛圍，也是唐代走向世界，文化自信的真實反映。

　　以周、漢、唐的三種器物，直觀地反映了黃河文化的主脈。使我們(men) 可以窺探曆史時期的中華盛景，從(cong) 中體(ti) 味屹立在世界文化頂峰的自信與(yu) 博大胸襟。

　　在國寶中穿行的黃河文化魂脈

　　黃河文化是中華民族的魂。通過對黃河文化的考察，我們(men) 可以感知中華民族增強凝聚、走向強大的內(nei) 在動力，這個(ge) 動力就是包容。中華民族通過包容這個(ge) 文化基因，實現了曆史時期多民族交流交往交融，逐漸凝聚成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超大文化共同體(ti) 。

　　區域間各個(ge) 族群交流交往交融的表現是文化的認同。四川成都百花潭10號墓中出土的東(dong) 周嵌錯宴樂(le) 水陸攻戰紋銅壺，無論其造型還是裝飾，以及水陸攻戰紋所表現的內(nei) 容和圖樣，這類器物在河南衛輝、山西襄汾、河北平山等地均有出土，在故宮、上博都有收藏，是典型的中原器具和中原風格。結合三星堆器物的發現，經過不斷的交融與(yu) 演進，東(dong) 周時期四川地區的出土器物已經具有更多的中原風格，甚至就是中原的典型器物。內(nei) 蒙古和林格爾新店子漢墓壁畫所展現的畫麵除了部分的遊牧風情外，更多的呈現了中原農(nong) 耕社會(hui) 的貴族風貌與(yu) 儒家風尚，反映了邊地的中原化趨勢。而在寧夏鹽池縣蘇步井鄉(xiang) 發現的窨子梁唐墓中，發現的石刻胡旋舞墓門，其墓葬結構為(wei) 典型的中原形式，墓誌書(shu) 寫(xie) 為(wei) 漢字，墓主則為(wei) 唐大月氏“昭武九姓”中的何某，應為(wei) 中亞(ya) 以經商著稱的粟特人中的一支，胡旋舞以美豔絕倫(lun) 、回雪飄逸而風靡中原。窨子梁墓所展示的唐代粟特人融匯在中華民族大家庭的曆史，也是中華民族凝聚形成的最好例證。

　　漢唐盛世的文化包容，促進了各個(ge) 族群之間的交流交往交融，這種文化上的認同，極大地促進了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不斷壯大，在“和而不同”的包容中不斷吸收新鮮血液，在保持活力的基礎上進一步增強彼此的認同感與(yu) 凝聚力，這可能就是中華民族日趨強盛不斷壯大的魂脈所在。

　　這本書(shu) 所介紹的9件國寶，不但讓我們(men) 了解了9件國寶本身的前世今生、來龍去脈，鑒賞了相關(guan) 類別文物的內(nei) 在魅力，也從(cong) 不同角度讓我們(men) 認知到黃河文化所反映的中華文化的根源、主幹、魂脈，我們(men) 期待更多反映中華民族曆史文化的精品圖書(shu) 問世。(作者係河南大學黃河文明與(yu) 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員，河南省社會(hui) 科學院二級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