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萌十二生肖 最難得人間快樂(le)

　　◎羅元欣

　　展覽：歲朝三餘(yu) ：北京畫院藏齊白石作品新春特展

　　展期：展至2022年4月5日

　　地點：北京畫院美術館

　　在北京畫院藏有一套齊白石畫的《十二屬圖》，“十二屬”就是十二生肖，這套《十二屬圖》可能是現存的唯一一套完整的齊白石畫十二生肖。據北京畫院學術部主任呂曉的研究，齊白石生前可能畫過不止一套十二屬圖，但後來多有佚失，唯有這套十二屬圖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因此顯得格外珍貴。

　　而此套圖的創作、留存都與(yu) 一個(ge) 人有著密切的關(guan) 聯，這個(ge) 人就是關(guan) 蔚山。關(guan) 蔚山是誰？如今能夠獲得的曆史資料非常寥寥，隻有從(cong) 北京畫院的藏品中梳理出了一些線索，多年前呂曉老師經過細致的研究，終於(yu) 將《十二屬圖》中的故事較為(wei) 完整地呈現於(yu) 世。

　　“鐵粉”集齊《十二屬圖》

　　當年，關(guan) 蔚山非常喜歡齊白石的畫，如果用今天的話來說，他可算得上是齊白石的鐵粉。如何鐵呢？那就是當“愛豆”拒絕了自己時，依然鍥而不舍地熱愛。在《十二屬圖》的封麵上，齊白石這樣寫(xie) 道：“蔚三先生既藏予畫多，又欲索十二屬，予以有未曾見者，龍不能畫，遂卻之。先生令廠肆一年之中索去二三紙，用心四年，始集成。先生今已為(wei) 予友也，出畫屬題四字，予始得知心苦。八十五歲白石，乙酉。”

　　這段話為(wei) 我們(men) 還原了當年的故事情境，關(guan) 蔚山想請齊白石畫十二屬圖，齊白石想著：“你已經藏了我那麽(me) 多畫了，和你交情又一般，真不想給你畫，直說又不合適，那就找個(ge) 理由吧。”齊白石就以沒見過龍，所以不能畫為(wei) 由推卻了。沒想到關(guan) 蔚山是真的傾(qing) 心齊白石的藝術，第一次求畫未果，他也沒有灰心，而是采用曲線求畫的方式，每年從(cong) 齊白石那裏求得兩(liang) 三張畫，最終用了四年時間集齊了這套十二屬圖，而且他的誠意也打動了齊白石，和齊白石成為(wei) 了朋友。可以說齊白石的鐵粉關(guan) 蔚山真的是以鐵杵磨針的毅力磨出了這套十二屬圖。

　　關(guan) 蔚山的收藏又為(wei) 何會(hui) 出現在北京畫院呢？在北京畫院眾(zhong) 多的藏品中有這樣一份不起眼的清單——《關(guan) 蔚山收藏齊白石作品送給文化部的作品清單》，這是一份捐贈清單，清單上一共列出了75件作品，其中齊白石的作品73件，捐贈時間為(wei) 1959年3月21日。原來關(guan) 蔚山在齊白石去世之後，便把自己的這些藏品捐給了文化部，後來文化部又將這批捐贈劃歸到北京畫院保存，從(cong) 而成為(wei) 了北京畫院藏品的一部分。

　　從(cong) 清單中可以看出，在關(guan) 蔚山的捐贈中有許多齊白石的藝術精品，如《清平福來》《萬(wan) 竹山居》《桃源山水》《歲朝圖》《背麵仕女圖》等等，這些作品曾經數次出現在北京畫院美術館的展廳中，也曾經跨越千山萬(wan) 水到日本到歐洲展出過。當我們(men) 麵對這些作品滿足地欣賞著齊白石為(wei) 我們(men) 留下的藝術之美的時候，不應該忘記關(guan) 蔚山無私捐贈的義(yi) 舉(ju) 。正是因為(wei) 他的捐贈，讓我們(men) 看到了更為(wei) 完整的齊白石的藝術。這裏麵的每一幅作品都是關(guan) 蔚山當年精心挑選，細心收藏的，把心愛之物傾(qing) 囊相贈，這是一種怎樣的慷慨、無私與(yu) 豁達。

　　萌物來源於(yu) 天真

　　我們(men) 喜歡齊白石的畫，但齊白石的畫為(wei) 何讓我們(men) 喜歡？

　　他的遊蝦活靈活現，他的牡丹鮮豔欲滴，他似乎有一雙神奇的手，可捉神取象，可刪繁就簡，堪比造化天工。然而當你看到了他的《十二屬圖》，看到在現實中可愛或者不可愛，存在或者不存在的動物，竟然都可以在他筆下變得如此之萌的時候，也許我們(men) 才能夠明白我們(men) 愛的是齊白石的天真，一個(ge) 不天真的人是沒有辦法畫出這樣的萌物的。

　　然而，齊白石又有什麽(me) 理由天真呢？一個(ge) 生於(yu) 貧困，活於(yu) 亂(luan) 世的人，經曆過人性的惡與(yu) 複雜，經曆過無奈的離愁別恨、生老病死，如果還能用赤子之心看世界，還能在心裏留一塊天真之地、溫暖之處，還能讓你與(yu) 我感受到這份純淨的心境，這或許對於(yu) 我們(men) 來說已經是一種極大的幸運。

　　萌龍：吃可愛多長大的吧

　　我想齊白石的這條龍，可能是你見過的最萌的龍了吧？

　　畫中烏(wu) 雲(yun) 翻滾，氣氛烘托得格外足，按照正常的劇本此時應該在雲(yun) 中出現一條威武的巨龍，怒目圓睜，威風凜凜，張牙舞爪，畢竟龍在中國人心裏代表了無上的皇權，豈能不威武？豈能不莊嚴(yan) ？並且還要有一點點地嚇人才行，得讓人肅然起敬地害怕。可是齊白石的這條龍，雖然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但它是吃可愛多長大的嗎？仿佛被皮卡丘點化過一般，從(cong) 裏到外都滲透著莫名其妙不屬於(yu) 龍的萌，萌角、萌眉，配上萌眼，這雙眼睛齊白石也是格外用心了，用了最濃的墨點上。所謂畫龍點睛——有了這兩(liang) 個(ge) 點，此龍徹底失去凶猛的可能性，頗有幾分卡通的意味，就算吹胡子瞪眼，也像是假裝生氣。若要用一個(ge) 武俠(xia) 人物來形容這條龍，就是老頑童周伯通——管他世間的常理呢，好玩就行。玩難道不也是一種境界嗎？在技法之外，尋求得一種仿佛天賜的偶然性，非放鬆而不可得也。

　　齊白石當年說我沒見過龍，所以不畫。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也知道，以自己的個(ge) 性是完全畫不出大多數人認知裏的那種猛龍的，而萌龍若是畫得多了，讓人四處散去，看不慣的人反而要嫌他畫得不好，有損他老人家的名聲。也許他最終對真愛他畫的關(guan) 蔚山放下了戒備，知道這個(ge) 人是可以打心眼兒(er) 裏喜歡萌龍的那個(ge) 人，知道他可以把這條龍好好收藏起來，才終於(yu) 不再以沒見過龍為(wei) 借口，答應了關(guan) 蔚山多年的請求，畫下了《十二屬圖》。

　　萌馬：自由好快樂(le)

　　中國的畫家自古喜歡畫馬，從(cong) 唐代韓幹的《牧馬圖》，到宋代李公麟的《五馬圖》，再到元代趙孟頫的《人騎圖》，直至近現代徐悲鴻的《奔馬圖》，這些馬栩栩如生，或剛強雄健，或安靜沉著，每一筆都認真嚴(yan) 謹，一絲(si) 不苟。這些畫中之馬無意或有意地承載了人的精神，甚至是家國情懷。

　　而當人們(men) 毫無心理準備地站在齊白石《如此千裏》的麵前，內(nei) 心多少還是會(hui) 受到幾分衝(chong) 擊——噗！這馬，真快樂(le) ！看那再也無法保持的四散而去的狂野的“發型”，看那在空氣中無限伸展根根分明的尾巴，看那奔騰雀躍的四蹄，看那飽含快樂(le) 的無法自抑的激動的豆豆眼神，都隻因脖子上脫開的韁繩——終於(yu) 自由了啊！還有比自由奔跑更能讓馬覺得快樂(le) 的嗎？

　　齊白石的那種讓人意想不到的“鬼才”在這裏進行了最大的釋放，釋放的仿佛不是奔馬，是他內(nei) 心的束縛，是他對藝術自由的向往，中國畫中的派別之爭(zheng) 由來已久，藝術難道不可以自由嗎？藝術難道不可以有更快樂(le) 的表達嗎？齊白石隻想讓奔馬承擔屬於(yu) 它的快樂(le) ，沒有沉重的家國情懷，它僅(jin) 僅(jin) 是一匹馬，是馬就要快樂(le) 地奔跑！

　　萌猴：偷了大桃有點慌

　　在《十二屬圖》中，這幅猴圖本並不太起眼，而且因為(wei) 題款太長，也少有人願意靜下心細看其中的內(nei) 容。圖中一隻猴子手搭涼棚回首後望，懷中摟抱著碩大的桃子，似乎心虛有人追來。而這懷中桃真不是一般的大，如此型號應該是王母娘娘蟠桃園中最高端的品種——九千年一熟，隻用於(yu) 招待特級VIP客戶。如此大桃，猴子從(cong) 哪裏得來的？那就要從(cong) 題款中知曉。

　　齊白石寫(xie) 道：“既偷走，又回望，必有畏懼，倘是人血所生，必有道義(yi) 廉恥。八十四歲白石老人畫並題廿二字。”原來這桃子是猴子偷來的，而這字裏行間不但話裏有話，似乎有所暗指，而且涉及道義(yi) 廉恥這類三觀問題，看來齊白石的題款是極其嚴(yan) 肅認真的。那麽(me) 齊白石又暗指什麽(me) 呢？

　　在齊白石老友胡佩衡先生所著的在《齊白石畫法與(yu) 欣賞》中，曾經提到過這幅作品，他說：“老人畫猴極少，在淪陷時期，老人看見日本帝國主義(yi) 者表麵高唱‘中日親(qin) 善’，實際是侵略行徑，內(nei) 心非常苦悶，就常常創作猴子偷桃來諷刺。其中一幅猴子回頭看，桃子藏腰裏，畫出偷竊的樣子，畫題：‘既偷走，又回望，必有畏懼，倘是人血所生，必有道義(yi) 廉恥。’朋友們(men) 替他擔心，他說：‘我八十歲的人了，看他們(men) 對我如何！’”這幅猴圖，如果不看題款會(hui) 覺得是一幅充滿齊白石式幽默的作品，令人莞爾。看了題款之後，知道了這背後的故事，才知齊白石的憂國憂民之心，讀來幾遍，仿佛在吃湖南人的辣椒，痛快淋漓。

　　《十二屬圖》張張都是齊白石精心而作，鬼鬼祟祟的老鼠變成了毛茸茸的小可愛，老實巴交的耕牛留下一個(ge) 帶屁股的背影，同樣背影的老虎有點貓裏貓氣的，水墨版的貪吃蛇毫無冷血動物的陰森恐怖，帶著七個(ge) 娃的母雞也是挺不容易的……齊白石不求畫得像，不求被人認可，他想捕捉的也許就是人世間的那點不容易得到的快樂(le) 。他捉到的快樂(le) ，不也感染了你，感染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