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白鹿原》
【文壇述往】
作者:何啟治
今年是陳忠實誕辰80周年,也是小說《白鹿原》問世30周年。我不禁又一次回顧忠實的文學人生,也回想起與(yu) 他的一次次相見:從(cong) 西安小寨街頭初識,到參加忠實的葬禮與(yu) 他最後告別,整整43年。這期間我們(men) 到底有多少次見麵,我已記不清,肯定有二三十次吧。那時候見個(ge) 麵並非容易,早期是三五年也見不到一次,後來有時一年能見兩(liang) 三次。然而隻要我去西安,必見忠實;他來北京,無論是做什麽(me) ,也必要見我。我還保存著21封忠實的來信。
在北京,我曾把忠實邀請到家裏做客,那是《白鹿原》問世的前一年。我的家居狹小,堆滿書(shu) 籍,夫人葉冰如重病臥於(yu) 床榻,按說並不太適合接待客人,但忠實不是外人,他也不見外。我準備了點家常菜,和忠實一起小酌幾杯。當時,《白鹿原》還在創作中,忠實隻跟我說在寫(xie) 長篇,沒有告訴我寫(xie) 什麽(me) ,隻是讓我不要催。後來,忠實在告訴我長篇完稿的那封信開頭,說“去年五月在您家接受款待,倍覺愉悅”,而忠實能到我家,我又何嚐不是倍覺愉悅呢?我退休後,忠實又邀請我和劉兆林、陳世旭到白鹿原上做客。我和忠實,是編者和作者的關(guan) 係,我們(men) 也是好朋友、好兄弟。我在編輯部的辦公室見過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和讀者,但是能互相走進家門的隻是個(ge) 例。
忠實去世後,我好幾回夢到了他,醒來心情沉鬱,要好一陣子才能平複。忠實比我小六歲,他竟先行歸去,讓我有了伯牙慨歎“子期不在對誰彈”的知音之憾。我祖籍嶺南,生於(yu) 香港,大學就讀武漢珞珈山下,到北京工作,成為(wei) 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編輯;忠實生於(yu) 西北關(guan) 中,白鹿原下,因為(wei) 寫(xie) 作,命運安排我們(men) 有了交集。他曾說,當年我的約稿給予了他巨大的鼓勵,但是我要說,遇到忠實,遇到《白鹿原》,也是我的幸運。時間已經證明,讀者對《白鹿原》的喜愛是超越代際的。文學界也越來越統一認識,《白鹿原》是新時期文學中最好的長篇小說之一。《白鹿原》是能夠流傳(chuan) 下去的大作品,陳忠實是進入了當代文學史的大作家。
忠實離去之後,我作了多場關(guan) 於(yu) 《白鹿原》的講座,也曾在讀書(shu) 會(hui) 上和書(shu) 友一起重讀《白鹿原》。記得一次讀書(shu) 會(hui) 是在2016年6月7日上午舉(ju) 辦的,當時,北京市的6萬(wan) 多名考生正坐在高考語文的考場上,麵對的閱讀題材料是忠實發表在《光明日報》副刊的《白鹿原上奏響一支老腔》,作文題目是《“老腔”何以令人震撼》。這讓我想起在忠實的遺體(ti) 告別儀(yi) 式上,老腔藝人張喜民帶著老腔班子來了,要為(wei) 忠實再演出一次:“將令一聲震山川,人披衣甲馬上鞍……”老演員們(men) 聲淚俱下。記得2005年排演話劇《白鹿原》時,忠實力薦把老腔搬上舞台。忠實愛老腔,也會(hui) 唱,吼得好。
2018年我出版了一本書(shu) ,把我這些年撰寫(xie) 的關(guan) 於(yu) 《白鹿原》的文章收集到一起,向喜愛《白鹿原》的讀者和《白鹿原》的研究者提供一份資料。我自覺地想為(wei) 《白鹿原》這部難得的瑰寶而歌、而呼。如今,《不朽的豐(feng) 碑:〈白鹿原〉》即將付梓,增補了一些新內(nei) 容。最重要的是,其中有忠實寫(xie) 給我的21封信以原件影印的方式展示。重溫這些珍貴的信件,記憶中的許多場景、忠實的音容笑貌又浮現在我麵前,然而我伸出手去,卻再也握不到那雙熟悉的、溫暖的手。
我和忠實第一次見麵時,沒有留影。我和忠實最後一次合影,是2015年10月23日,我和人文社社長管士光等人專(zhuan) 程去西安看望病中的他。那時忠實已經病得很重了,但仍然強打精神,以最好的狀態麵對我們(men) ,他太要強了。半年後,2016年4月29日早晨7點40分,忠實在西京醫院仙逝。噩耗傳(chuan) 來,我悲痛難抑,第一個(ge) 想法就是馬上去西安,見忠實最後一麵。
5月4日,我和管士光社長等人到達西安,首先去忠實家裏的靈堂表示深切的悼念。陝西省作家協會(hui) 也設有陳忠實的靈堂,掛著巨幅挽聯:“一支巨筆,直書(shu) 時序百年夢;千篇真文,盡抒乾坤萬(wan) 裏心。”在西安殯儀(yi) 館鹹寧廳設立了由陝西省委宣傳(chuan) 部主持的靈堂,忠實的遺體(ti) 就靜臥在鮮花鬆柏叢(cong) 中,身上莊嚴(yan) 地覆蓋著鮮紅的黨(dang) 旗,頭下枕著1993年的第一版《白鹿原》,忠實實現了生前的願望。
在忠實的葬禮上,擺放著黨(dang) 和國家領導人敬獻的花圈。在忠實遺體(ti) 周圍,除了親(qin) 友和文學界的同仁,還有許多自發前來吊唁的讀者。大家拿著印有陳忠實遺像和悼念文章的各種報紙和各種版本的《白鹿原》,有的人跪在地上痛哭。我們(men) 從(cong) 靈堂出來後,看到人們(men) 把路都堵滿了,有的是一家人來,孩子騎在家長的肩上,老人被年輕人攙扶著,他們(men) 都是來給陳忠實送別的。這是我親(qin) 眼所見的一個(ge) 當代作家所享有的空前的禮遇,萬(wan) 眾(zhong) 瞻仰,哀榮至極。在巨大的悲痛中,我又是如此欣慰:忠實為(wei) 豐(feng) 富人民大眾(zhong) 的精神文化生活作出了重要的貢獻,人們(men) 感激他,敬仰他。這也說明文學依然神聖,文學依舊大有可為(wei) !
《白鹿原》問世30年了,忠實已乘白鹿去,讀者們(men) 也更新換代了。看到一茬茬的讀者喜愛《白鹿原》,捧讀《白鹿原》,這是我特別高興(xing) 的。各地仍在舉(ju) 辦研討《白鹿原》的會(hui) 議、紀念陳忠實的活動,還有很多人撰寫(xie) 《白鹿原》的研究論文。人們(men) 沒有忘記陳忠實,因為(wei) 人們(men) 忘不了《白鹿原》,書(shu) 比人長壽。忠實有靈,必然知曉這一切,他一定會(hui) 欣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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