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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感受這些旗艦動物,就是感受一片眾神之地

發布時間:2022-08-11 14:22:00來源: 北京青年報

  作者:韓世容

  曾海若導演遲到了。

  采訪約在立秋的前兩(liang) 天,當日高溫預警,酷暑難耐,曾導晚到了一刻鍾,先講起了遲到的原因。他說,在來的路上遇到一位正在打車的老人,可是沒有一輛車停下,於(yu) 是曾導幫老人打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卻因老人獨自坐車而想取消訂單。無奈之下,曾導也上了車護送老人,完事兒(er) 之後才趕來接受采訪。“老人說自己有三個(ge) 女兒(er) ,但是不想麻煩她們(men) ,就自己出來了。他腿腳不太好,拄著拐杖……”曾導描述道。

  我們(men) 沉默片刻,很快將這一事情擱置一旁,開始談起《眾(zhong) 神之地》。

  7月11日,曾海若作為(wei) 總導演製作的紀錄片《眾(zhong) 神之地》在b站開播,“全華班底”拍攝團隊曆經四年時間,跨越四個(ge) 方位的不同生態,拍攝了中國四種“旗艦動物”——森林之王東(dong) 北虎、海上精靈白海豚、雨林巨無霸亞(ya) 洲象和雪山使者野犛牛。短短四集,一經開播便收獲滿滿好評,“一集封神”“強烈推薦,畫麵太美”“簡直是國產(chan) 紀錄片之光”……豆瓣評分更是高達9.3分。

  采訪期間,那位老人打來電話道謝並想還給曾導車錢,曾導婉拒。電話過後,曾導說:“這件事又燃起了我想拍攝那種紀錄片的想法了。”“哪種紀錄片?”我問。“就是人物身處困境之中,麵對事情顯得無能為(wei) 力。其實,人跟動物一樣,《眾(zhong) 神之地》裏的動物在人類現代化發展中都在麵臨(lin) 著生存困境,所以它們(men) 選擇出逃,或者尋求更好的生存方式和生存空間,這就如同在現代發展中經常忽略老人的感受一樣,我們(men) 有時也會(hui) 忽略野生動物的感受。”曾海若解釋道。

  起念:拍攝中國的動物,讓觀眾(zhong) 更有親(qin) 近感

  2018年初,曾海若暫住在西雙版納,其間聽聞一群亞(ya) 洲象與(yu) 當地人發生了衝(chong) 突。原本隻是聽來的趣事,他隨口問了問,得知當地有一群“殺人象”,十分嚇人,一定要多加注意。這事引起了曾海若的興(xing) 趣,他開始逐步了解猛海的15頭亞(ya) 洲象。

  曾海若說,傣族人是很信仰大象的,曾經對大象有很深厚的感情,隻不過那早已屬於(yu) 過去的時代。今天,大象與(yu) 人的力量的對比有了完全質的變化,“這群亞(ya) 洲象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被遺忘在了森林裏,而各地又在快速發展,修路、建設電站等,一點點在侵占著象的生存空間,森林已不能滿足它們(men) 的需求。等到象群走出原本的土地時,卻又不斷地想往回走,盡管大象腦中擁有強大的記憶地圖,並且這種記憶世代相傳(chuan) ,帶著較強的遺傳(chuan) 性,但是它們(men) 根本回不去原本記憶中的土地了。所以,從(cong) 上世紀90年代之後,象群與(yu) 當地人的衝(chong) 突越來越多。”曾海若講道。

  起初他想拍這群象,甚至想要做一部亞(ya) 洲象主題的紀錄電影,將這群亞(ya) 洲象與(yu) 緬甸、老撾等象群聯係起來。但在此後,拍攝團隊認為(wei) 應該把目光聚焦在中國古老且特有的物種上,這能讓觀眾(zhong) 更有親(qin) 近感,也更能體(ti) 現“眾(zhong) 神之地”的主題。

  在確定把亞(ya) 洲象作為(wei) 拍攝對象之一以後,團隊根據中國地圖的方位來尋找其他的動物。“有了西南的亞(ya) 洲象,自然就會(hui) 聯想到東(dong) 北方向,於(yu) 是確定了東(dong) 北虎。再就想到了西北藏地區域的物種,所以確定了拍攝野犛牛,它幾乎是牛的演化史。最後,我們(men) 還想加入一種海洋動物,當時也設想了海豹、海龜等,但查找資料後確定了中華白海豚,中國最早發現它的記錄是在唐朝,還有人將它作為(wei) 一種神獸(shou) ,稱其為(wei) ‘媽祖魚’。”曾海若介紹道。這四種動物既代表著中國的四種地貌,還在中國過去不同時期的曆史中代表著某一種圖騰或是信仰文化。如此,“眾(zhong) 神之地”的概念更加具體(ti) 化。

  調研,對於(yu) 紀錄片來說,是開拍之前最重要的工作。他們(men) 借鑒了一套BBC和國家地理的調研方式,非常詳細地做了一份調研報告,內(nei) 容包含主角的各種習(xi) 性特點、其兄弟姐妹、有何故事邏輯等一百多道具體(ti) 問題,這些問題可以更加明確拍攝這四種動物的選擇是否合理,“要考慮能不能拍,能拍到什麽(me) 程度,能有什麽(me) 故事”。

  比如,他們(men) 對亞(ya) 洲象更深入地進行了三次調研,大概了解了亞(ya) 洲象為(wei) 什麽(me) 跟人發生衝(chong) 突,將母象“武則天”及其種族中的小象作為(wei) 故事的主角;在調研野犛牛之後,知道了它有下山搶親(qin) 的行為(wei) ,以及野犛牛會(hui) 把犛牛群拐跑的故事等。

  曾海若清楚地記得,他為(wei) 了亞(ya) 洲象又去了兩(liang) 次西雙版納做調研,他回憶道:“有一幕深深印在我腦海中,兩(liang) 個(ge) 農(nong) 民為(wei) 了對抗大象夜裏入侵,就在農(nong) 田裏點起了火把,舉(ju) 在頭頂仿佛要準備與(yu) 象一戰。我問,象在哪兒(er) ?管理員說,就在我們(men) 身後的山坡上,它們(men) 在觀察。於(yu) 是那夜,拍攝的計劃就定下來了。”

  跟隨:那群亞(ya) 洲象在尋找故土,而不是“回到故土”

  自2019年開始,曾海若的拍攝團隊開始分頭行動,一組10人左右,一拍便是兩(liang) 年多。直到2021年秋天,拍攝才完成。在此期間,每一組都遇到了不小的困難。

  團隊在拍攝亞(ya) 洲象時,決(jue) 定跟隨象群一起行走拍攝,這樣才能積累出一個(ge) 完成的故事。隻不過,大象是危險的。“在當地,大象已經踩死過七八個(ge) 人了,而且大象跑起來,我們(men) 絕對是跟不上的。如果單純拍它們(men) 行走是沒有故事的,隻能貼近它們(men) ,才能發現故事。”曾海若笑道。

  好在開拍幾天後,他們(men) 拍攝到了一場“重頭戲”——離群獨居的爸爸“老大”回來了。

  象群,是母係社會(hui) 。盡管公象很多,卻不能當首領,而這群亞(ya) 洲象的首領是當地人命名為(wei) “武則天”的母象。一天,“武則天”帶著小象們(men) 在甘蔗地裏吃食物,早已脫離象群的“老大”突然回歸。但是令人疑惑的是,“老大”並沒有發情,對於(yu) 出走的公象來說,不發情則不會(hui) 回到族群,這是一個(ge) 反常現象。“無人機和攝影機都拍到了這一場麵,這對我們(men) 來說是一個(ge) 決(jue) 定性的段落,所以我們(men) 覺得既然不符合動物邏輯,就不能對它們(men) 的行為(wei) 進行預判,於(yu) 是它們(men) 走到哪裏,我們(men) 就跟拍到哪裏。”

  持續跟拍之後,分集導演沈世平發現“老大”回歸是想把仍在象群的“老四”帶離象群。因為(wei) “老四”已經成年,發過情卻沒有離開象群,也沒有去開拓新的領地和尋找新的族群,這又是一個(ge) 反常現象。“其實公象之間一般沒有這種事,沒有一頭公象帶著另一頭公象一起生活。正常的話,‘老四’成熟了就應該去找屬於(yu) 自己的地盤。‘老大’也應該單獨離開,但它們(men) 現在卻是一塊走,而且‘老四’始終開小差完全不像一頭已經成年的公象。所以根據當地人和熟知這群亞(ya) 洲象的護林員趙平推斷,‘老大’是想找地方帶象群離開,但是它走不了。它們(men) 最遠已經走到了瀾滄江那邊,但瀾滄江因為(wei) 有水庫,水位上漲之後,它們(men) 已經過不去了。”曾海若解釋道。

  當曾海若把種種推斷寫(xie) 好之後,找到中國最權威的大象研究專(zhuan) 家審閱時,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一路跟蹤拍攝,導致後期製作時有了難點,曾海若麵對海量的素材十分糾結,隻能忍痛割愛。“一開始剪的時候,片子時長是兩(liang) 個(ge) 小時,結構比較鬆散。我想必須要再簡練,把這群亞(ya) 洲象的關(guan) 係描述清楚,所以要用當地人起的名字,還有具有代表性的象讓觀眾(zhong) 識別清楚。最後,我們(men) 重新調整結構後,刪掉了非常多的內(nei) 容,主要是刪掉了拍攝的其他大象。”

  這集的名字叫做《尋找故土》。曾海若說,沒有用“回到故土”是因為(wei) 它們(men) 也不知道最初的故土是什麽(me) 樣子,根本回不到真正的“故土”,因此大象的行走本身是一個(ge) 退卻的曆史,它們(men) 曾行走在整個(ge) 世界,但現在一步步被縮小,局限在某一片區域中。

  蹲守:與(yu) 白海豚溝通無效,團隊幾乎放棄拍攝

  如果說團隊拍攝出走的亞(ya) 洲象捕捉到了完整的故事線,那麽(me) ,他們(men) 拍攝白海豚則是毫無頭緒,束手無策。

  在第一次出海調研白海豚時,曾海若便在藍色的海洋中看到了“粉紅色的精靈”,他的描述是,“真的像精靈一般從(cong) 海上躍上來,會(hui) 產(chan) 生一種無比的發自內(nei) 心的被它打動的感覺”。然而,這隻是一個(ge) 浪漫的開始,等到真正拍攝時,浪漫的想象則被打破,演變成了一段無盡的等待。

  曾海若最初設想的故事脈絡是拍攝一條白海豚寶寶成長的故事,它從(cong) 小變大,膚色由深變淺,從(cong) 學會(hui) 捕魚到離開族群的過程。但是在海上跟拍的主要問題是無法識別拍攝主角,白海豚“不隔夜”,拍完第二天根本找不到前一天的主角。“我們(men) 隻能拍到它遊來遊去,但卻認不出它。我們(men) 還一直改造拍攝設備,因為(wei) 上船的設備一定要經過改造才能用好,還需要租借搖臂和陀螺儀(yi) ,甚至還在辦公室改過潛水機、焊接杆等等,但還是很難有收獲。”

  不僅(jin) 如此,“白海豚”分集導演楊翌舒本是一位潛水愛好者,曾在國外潛水時見過海豚和鯨魚,可白海豚生活的海域能見度很低,幾次潛水都一無所獲。2019年開拍大概一年之後,她曾建議曾海若考慮是否繼續拍下去,最後他們(men) 決(jue) 定采取“蹲守”方式。

  果不其然,她“蹲守”到了一隻白海豚在海邊擱淺、村民成功挽救了白海豚的故事,曾海若認為(wei) 她“最終站在泥潭裏完成了全片最重要的拍攝”。“救助擱淺白海豚的成功例子並不多,這是我們(men) 獨家拍攝到的畫麵,當地媒體(ti) 第二天趕到漁村時早就沒有任何畫麵了。這個(ge) 事情就是蹲來的、等來的。”

  曾海若介紹道,江門中華白海豚保護區的巡護員馮(feng) 抗抗,一直致力於(yu) 中華白海豚的救助,但他此前的救助均以失敗而告終。白海豚被漁民稱為(wei) “偷魚賊”,它們(men) 有時會(hui) 跟隨捕魚船隻,隨時吃掉漏網之魚,但危險的是當它們(men) 靠近船隻,就有可能會(hui) 被漁網勒住,甚至會(hui) 被螺旋槳割傷(shang) 身體(ti) 導致擱淺,無法回到海裏。

  還有一種情況是白海豚到內(nei) 河之後,皮膚會(hui) 很快出現黴斑,接著就會(hui) 因潰爛而死亡。在村子中,他們(men) 還拍攝到了闖入內(nei) 河的白海豚,無論村民想盡各種辦法都無法驅趕它回到海洋中,“正常來說,白海豚應該為(wei) 了保命回到海洋才行,但是它讓我們(men) 感受到的是它並不想回海洋。”曾海若說。

  拍攝白海豚的過程中,更多的是一種溝通的無效。不論是漁民還是拍攝團隊,甚至是研究學者,人們(men) 都無法正確感知白海豚的信息,因此很難幫助它。與(yu) 亞(ya) 洲象的成熟研究不同,白海豚有著太多的未知信息等待人們(men) 去發現。

  覺悟:若拋開人類而去講述“旗艦動物”,則無從(cong) 談起

  等待,是紀錄片拍攝中的常態。在拍攝東(dong) 北虎時,以拍攝團隊掌握的技術,無法完成野外的蹲守拍攝,最後隻能大量依靠紅外觸發相機捕捉到內(nei) 容。但是在查看積累了兩(liang) 年的相機素材後,曾海若發現,東(dong) 北虎的內(nei) 容還是難以完成連貫故事。

  所以,“東(dong) 北虎”一集是最後才完成製作的,直到送播之前還在修改。“最後,我們(men) 有幸得到國內(nei) 東(dong) 北虎研究權威專(zhuan) 家馮(feng) 利民的認可,他將十幾年的研究成果交給我們(men) ,那裏有全世界跟蹤時間最長的一隻東(dong) 北虎雌虎的全部影像,因此馮(feng) 老師也成為(wei) 我們(men) 第四集的特邀導演。”

  同樣,在拍攝野犛牛期間,等待也是家常便飯。在這三年的拍攝中,讓曾海若印象最深刻的事情就是野犛牛“昆侖(lun) ”的出現。

  “因為(wei) 各地野犛牛的情況差異很大,單一故事的拍攝會(hui) 陷入困境,我們(men) 決(jue) 定用一種圖景式的結構來講野犛牛,當地的牧民把犛牛看得很珍貴,所以拍攝會(hui) 遇到無法預判的阻力。我們(men) 等待了二十多天,有些拍不下去了。此前還因為(wei) 環境、人物等各種原因勸退了一個(ge) 又一個(ge) 分集導演。就在準備放棄的時候,我們(men) 就想再拍最後一天,於(yu) 是,野犛牛‘昆侖(lun) ’來了。”曾海若回憶道,他清楚記得自己看到“昆侖(lun) ”的感覺,“我們(men) 感受到了不遠處,徘徊著一股力量。別的犛牛會(hui) 遠遠的就躲著我們(men) ,但是‘昆侖(lun) ’會(hui) 離得比較近,這種意外的美妙讓我有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我們(men) 就繼續拍攝,它的出現基本上給所有人打了一針雞血。之後,我們(men) 還拍了‘斷角’和‘小野犛牛’以及‘麵具’的故事。”

  縱觀四集的內(nei) 容,《眾(zhong) 神之地》並沒有單單講述動物,而是常常出現人類與(yu) 這些“旗艦動物”的往來互動的故事。比如,野犛牛在寒冷的冬天躲避狼群圍獵,卻落下了剛出生的小牛,然後保護站的工作人員救助了它。逐漸成長之後,它還與(yu) 工作人員一起晨練跑步,乖乖等待它的早餐牛奶,常與(yu) 工作人員打打鬧鬧。又或是那群亞(ya) 洲象中的“老三”曾因和“老大”決(jue) 鬥失敗而情緒失控,被送去了救助中心,護林員趙平時常會(hui) 帶著香蕉去看望被關(guan) 起來的“老三”,隻是不知“老三”是否還記得他……觀眾(zhong) 同樣被這樣的劇情所感動,彈幕裏滿是感慨:“這是眾(zhong) 神之刀,又虐我,看哭了!”“被一頭牛帥到了。”“希望我們(men) 可以好好保護它們(men) ……”

  談及這一設定,曾海若認為(wei) 盡管《眾(zhong) 神之地》的拍攝主體(ti) 是動物,但更多講的是人與(yu) 動物、人與(yu) 自然的關(guan) 係。“我們(men) 沒有打算拍一個(ge) 純動物片,其實動物是人跟自然之間的一個(ge) 橋梁。人生活在自然中,卻沒有辦法和自然產(chan) 生什麽(me) 交互。所以,自然是一個(ge) 看起來很宏大的概念。我們(men) 隻有把它具體(ti) 到一個(ge) 動物的時候,它就可以變成故事。比如,我們(men) 沒辦法和一座山直接產(chan) 生故事,但是可以和山中的老虎有關(guan) 聯。”

  “旗艦動物”代表著它們(men) 已然站在了金字塔的頂端,但當它們(men) 站得越高,其實說明它們(men) 是更脆弱的物種。曾海若進一步解釋道:“如果生態金字塔底端發生問題,那麽(me) 被波及的就是這些‘旗艦動物’。《眾(zhong) 神之地》中的四種動物在當下都多多少少麵臨(lin) 著一種生存的困境,這很大程度上都與(yu) 人類的行為(wei) 有關(guan) 。不過,如果我們(men) 僅(jin) 僅(jin) 介紹它們(men) 的曆史、生活和習(xi) 性,我會(hui) 覺得不滿足。因為(wei) 它們(men) 早已被人類的行為(wei) 深深地影響,並作出了極大的改變。若拋開人類去講述它們(men) ,則無從(cong) 談起。”(韓世容)

(責編: 常邦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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