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利平台 > 即時新聞 > 文化

創新不是割蕉加梅,而是與虎添翼

發布時間:2022-08-18 10:40:00來源: 解放日報

  作者:兔美

  “2022上海大劇院版昆曲——重逢《牡丹亭》”唱到《冥誓》一折,杜麗(li) 娘驚覺“三年前奴家為(wei) 你一夢而亡”,自己生死情緣竟然套入首尾相銜的死循環裏,舞台上鼓點驟起,一通通撞向人心口上。看到此處,不由大呼“重逢”版創編《牡丹亭》之妙,台下卻無人鼓掌叫好——也許是新觀眾(zhong) 不諳賞戲老規矩,也許因為(wei) 這裏的妙處不在演員、聲腔,而在於(yu) 強烈的戲劇感。那一刻,該劇好似衝(chong) 破了傳(chuan) 統昆曲的框子,在最現代的城市碼頭立起了戲曲的當代性。

  一部懸疑燒腦大片

  “臨(lin) 川四夢”裏《牡丹亭》是演得最多的,或許也是版本最多的,比如上昆的典藏版《牡丹亭》、張軍(jun) 昆曲藝術中心在朱家角課植園上演的園林版《牡丹亭》等,每個(ge) 版本的折數和舞台呈現、美學特色都各具異彩。倘若像劃分電影類型一樣給它們(men) 打上標簽,上昆版取杜麗(li) 娘和柳夢梅二人主線精華,是典型的浪漫愛情。青春版納入了以杜父為(wei) 主的《移鎮》《折寇》等折,有不少武戲。園林版是實景演出,一定要暮色濃了才開啟,人立於(yu) 臨(lin) 水的台子上唱,衣香鬢影映入水中,晃了一池的胭脂舊夢。

  至於(yu) “重逢《牡丹亭》”,最為(wei) 亮眼的則是懸疑和驚悚元素了,它所營造的出人意料的劇情反轉,以及“燒腦”感,甚至好於(yu) 市麵上許多的國產(chan) 懸疑片。開場《夢梅》中,人物便雙雙登場,唱起經典的“姹紫嫣紅開遍”,舞台置景卻似亭台樓閣碎片倒懸在半空,好像能模糊拚出什麽(me) ,又不成片段,如電影《盜夢空間》裏的空間折疊,觀眾(zhong) 被劇情扯著,墜入了杜麗(li) 娘或柳夢梅的不知第幾層夢境。而到結尾《回生》中,掘墓開棺後,兩(liang) 人竟又重回“遊園驚夢”,陷入一個(ge) 首尾相連的循環。又像電影《不眠之夜》裏演著三個(ge) 循環的故事,一時竟分不清到底進了哪個(ge) 循環。

  梅樹下杜麗(li) 娘重生,柳夢梅卻又叫“休落了,休落了,則怕又是一夢,再被落花驚醒”。讓人禁不住多想,也許隻是這個(ge) 時空的杜麗(li) 娘活了,還有許多時空裏梅樹下的杜麗(li) 娘在等待著,循環著夢中夢。而救了杜麗(li) 娘的柳夢梅,真的是和杜麗(li) 娘同一時空、同一株梅樹下的嗎?還是開頭顛倒荒蕪的花園幻境,其實已暗示他闖入了另一個(ge) 異度空間?如同電影《彗星來的那一夜》,令人回過神來想一想,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這次改編,觀眾(zhong) 也許不會(hui) 意識到,演了千百遍的《牡丹亭》竟可能是個(ge) 令人有點悚然的故事。當杜麗(li) 娘魂遊地府時,伴奏的已不是固有程式的鑼鼓,而是一段帶有驚悚片味道的西洋樂(le) 器配樂(le) 。台上紅衣小鬼倏然躥出,看得後排的人也不禁如柳夢梅般連道“怕也,怕也”。

  在傳(chuan) 統和創新間拔河

  為(wei) “重逢《牡丹亭》”設計戲服的服裝設計師賴宣吾曾比喻,在傳(chuan) 統框架中做創新,每個(ge) 劇組都在“拔河”。他為(wei) 杜麗(li) 娘、柳夢梅設計的戲服看似傳(chuan) 統,但細看那些繡花、配色已然迥異於(yu) 前,甚至蘇州繡娘還因為(wei) 劇組需要的殘缺、翻卷的葉片紋樣而感到為(wei) 難,那是她們(men) 從(cong) 未繡過的東(dong) 西。

  戲服如此,台詞、表演、舞美、配樂(le) 等莫不如此。舞台旋轉45°,變成斜著向觀眾(zhong) 席伸出一個(ge) 尖角,像在模擬古代的戲台,靜靜迎向傳(chuan) 統的觀眾(zhong) ,而後麵又渾然一體(ti) 地拖曳著當代舞台設計。台上豎著巨大的鏡麵裝置,把經典的一桌二椅倒映成模糊的抽象線條。編劇羅周在精讀湯顯祖原著基礎上,所增添、創編的戲詞和結構裏,也無不是在謹慎地做著傳(chuan) 統與(yu) 創新的拔河。

  湯顯祖其實頗為(wei) 在意別人改他的本子。《牡丹亭》成書(shu) 後很快在劇壇流行,其他戲劇家為(wei) 了便於(yu) 當時流行的“吳歌”演繹,對《牡丹亭》加以修改、刪削,這引起了湯顯祖的反對:“昔有人嫌摩詰之冬景芭蕉,割蕉加梅。冬則冬矣,然非王摩詰冬景也。其中駘蕩淫夷,轉在筆墨之外耳。”對此他借王維的“雪中芭蕉”進行了諷刺,俗人覺得芭蕉和冬天不搭,去掉芭蕉,換了梅花,迎合大眾(zhong) 而媚於(yu) 流行審美,反而失了原本的味道。

  然而,湯顯祖的優(you) 勢在於(yu) 文辭優(you) 美真切,未必是戲劇結構。《牡丹亭》全本55出,有大量和男女主角愛情無關(guan) 的劇情,比如《勸農(nong) 》寫(xie) 杜父去田間視察農(nong) 作物長勢,讓人看得一頭霧水。《道覡》裏石姑姑出場有大段的獨白,宛如一篇人物小傳(chuan) 。而且,全本篇目太長,有如連續劇本,也難以適應當下的演出形式。

  演《牡丹亭》,不管是刪是改,勢必要重新理一個(ge) 戲劇結構。“重逢《牡丹亭》”正是在結構上發力,將相隔七出戲的《言懷》《驚夢》中柳、杜二人的夢合二為(wei) 一,又由此提煉生發出回環結構,既發掘了原作的精妙,也吸引觀眾(zhong) 去重新思考這一古代傳(chuan) 奇。

  跨界組合推動戲曲出圈

  今年,B站上戲曲的出圈十分熱鬧。由上海京劇院知名演員楊揚演唱的遊戲《原神》中的插曲《神女劈觀》,讓年輕觀眾(zhong) 驚豔於(yu) 京劇的優(you) 美。繼而,戲曲“國家隊”紛紛下場,翻唱各版本的《神女劈觀》並集體(ti) 走紅網絡。還有不少戲曲人由此開通B站賬號,做各種遊戲聯動,或翻唱古風、流行歌曲。盡管,一曲古韻今聲結合的創作在網絡上所獲點讚甚多,但能否真正吸引年輕觀眾(zhong) 愛上戲曲,也許仍要打個(ge) 問號。

  借戲腔翻唱流行歌曲去迎合年輕人的趣味,縱然能成一時網紅,或許也無異於(yu) “割蕉加梅”之舉(ju) 。翻唱《神女劈觀》,引來的可能隻是對遊戲感興(xing) 趣的玩家,如果想要吸引戲曲真正的潛在觀眾(zhong) ,給戲曲擴圈,還是要從(cong) “本”上下功夫,拿出原汁原味的東(dong) 西來。

  進行立於(yu) 傳(chuan) 統之上的創新,遠比借流俗招徠粉絲(si) 難得多。因為(wei) 對傳(chuan) 統越是懂,越知道它的精妙之處在於(yu) “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越不敢越雷池。但經典也需要重新解讀以延續它在當下的生命力。戲劇界紀念“湯莎四百年”時,有學者感歎如今繭翁的影響力遠不及莎翁。例如相比版本眾(zhong) 多的《哈姆雷特》,《牡丹亭》的改編仍顯保守,除了劇種移植外,大多隻在刪刪減減上做文章,缺乏創意。

  此前,上海當代藝術館曾演過《當德彪西遇上杜麗(li) 娘》的“跨界+”劇場。女鋼琴家顧劼亭扮演法國音樂(le) 家德彪西,彈奏他的《月光》等10首鋼琴曲,與(yu) 昆曲演員演唱的《牡丹亭》中的經典段落融合呼應,訴說一個(ge) 穿越古今、中西的夢中夢。美術館內(nei) 沒有座椅,觀眾(zhong) 隻能站著看演出,但開演首場居然來了1000多人。這種跨界組合的創新嚐試,讓觀眾(zhong) 在中外對比中發現昆曲的美學特質。評彈名家高博文曾說:“時代在發展,觀眾(zhong) 越來越細分化,傳(chuan) 統戲曲需要獲得更多年輕人的喜愛,可以嚐試一些新的多元玩法。”對於(yu) 昆曲來說,這樣的多元玩法還可以更多。

  立足於(yu) 傳(chuan) 統之上的創新,不是割蕉加梅,而是與(yu) 虎添翼。我們(men) 應該鼓勵更多這樣的昆曲創編之作的出現,讓它成為(wei) 在當下發掘傳(chuan) 統戲曲精神、吸引年輕觀眾(zhong) 的一條可行之路。(兔美)

(責編:常邦麗)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