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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野菜的王寶釧能勸退“戀愛腦”嗎?

發布時間:2022-10-26 16:32:00來源: 新京報

  隨著“挖野菜的王寶釧”這個(ge) 梗的興(xing) 起,網上再次掀起對“戀愛腦”的吐槽和批判。

  王寶釧和秦香蓮,兩(liang) 名中國古代傳(chuan) 說中的女性,最近因為(wei) 短視頻平台的視頻剪輯和微博等社交媒體(ti) 的傳(chuan) 播,被賦予了“戀愛腦祖師奶奶”的稱號。尤其是在寒窯苦等薛平貴十八年的王寶釧,因為(wei) 在電視劇《薛平貴與(yu) 王寶釧》中一直以野菜充饑,更是火出了圈,而“戀愛腦是要挖野菜的”也成了勸退“戀愛腦”最新的法則。

  王寶釧並非唯一一個(ge) 被認定為(wei) “戀愛腦”的影視劇角色,伴隨“挖野菜的王寶釧”的出圈,各平台也隨之出現了“戀愛腦女主大盤點”,那些愛情至上、為(wei) 了愛情遠離家庭飽受苦難的角色無一例外都被列在了其中,與(yu) 之相對的是那些不搞愛情隻搞事業(ye) 或者不為(wei) 男人而活的女性角色,各個(ge) 成了新女性榜樣,連《還珠格格》中晴兒(er) 的“我以蕭劍的性命起誓”都被當作是拒絕“戀愛腦”的清醒發言——盡管原劇是想表達於(yu) 晴兒(er) 而言,蕭劍的性命更為(wei) 重要。

  浪漫期待:

  甜甜的愛情總會(hui) 降臨(lin)

  在社交媒體(ti) 中期待甜蜜愛情、希冀完美戀人的降臨(lin) 並非新現象,“招桃花壁紙”(一種期待桃花運的壁紙畫風)、接完美男友、期待crush(網絡用語,大意指一種情不知所起的“迷戀”)給予自己回應等內(nei) 容,也時常會(hui) 出現在許多人的首頁裏。盡管類似豆瓣的“我今天遇到一個(ge) crush”、“我今天crush了沒有回應”等小組常常被批評是“戀愛腦聚集地”,但我們(men) 顯然不能忽略確實有大量女性在真情實感地期待愛情。

  常見的反思觀點認為(wei) ,這是因為(wei) 女性從(cong) 小到大聽到的都是“王子與(yu) 公主的愛情童話”,導致女性對愛情總是格外在意,是這些過度渲染、強調的愛情故事讓女性格外容易成為(wei) 愛情至上的“戀愛腦”,也因此,有些父母為(wei) 了不讓女兒(er) 成為(wei) “戀愛腦”,會(hui) 刻意讓女兒(er) 遠離王子公主的故事——其中尤以《海的女兒(er) 》為(wei) 代表。雖然安徒生想表達小人魚對愛情、靈魂、理想的追求,但對許多人而言,這是一個(ge) 小人魚為(wei) 了愛情放棄聲音最終成為(wei) 泡沫的故事,顯然,小人魚是當下語境中典型的“戀愛腦”。

  在許許多多的浪漫故事裏,女孩總能遇見完美的“王子”並與(yu) 之相戀,最終兩(liang) 個(ge) 苦苦相戀的年輕人曆經千難萬(wan) 險(通常總是伴隨著各種力量的反對與(yu) 阻礙)進入了婚姻殿堂。這些故事將幸福完滿與(yu) 婚姻劃上了等號,認為(wei) 女性的最終歸宿莫過於(yu) 與(yu) 一個(ge) 相愛的男性走進婚姻,在這裏,愛情、性與(yu) 婚姻如願地實現了三位一體(ti) 的關(guan) 係。

  因此,對女性主義(yi) 者而言,戳穿浪漫愛情故事的虛偽(wei) 本質極為(wei) 重要。這樣的分析是基於(yu) 對社會(hui) 結構性矛盾和性別意識形態話語的批判,對促進女性覺醒、社會(hui) 文明進步有著至關(guan) 重要的意義(yi) 。但這當然不是要我們(men) 否定浪漫愛情的積極意義(yi) 。

  在過去,追求浪漫愛情是對傳(chuan) 統禮教的反抗,無論是五四運動前後興(xing) 起的“戀愛自由”口號還是更早的“為(wei) 愛出走”的故事,無一不是對封建綱常倫(lun) 理的抗爭(zheng) 。正如李海燕所言,中國傳(chuan) 統的情感要求是基於(yu) 一種儒家感覺結構,以儒家情感體(ti) 係繪製成的一張以綱常倫(lun) 理為(wei) 核心的道德情感坐標網絡,要求個(ge) 體(ti) 以此調控行為(wei) ,進而形成規範性的身份認同。在這裏,婚姻是一種承載社會(hui) 經濟功能的公共製度,而浪漫之愛,隻不過是無法獲得主流社會(hui) 信任的存在。因此,古代社會(hui) 的浪漫愛情故事被推崇的原因是它們(men) 在一種“自發式、感官性和個(ge) 人化的幻想中,表達出了對於(yu) 個(ge) 人能動性的期許和對於(yu) 情感普世性的信仰”。而女性成為(wei) 浪漫愛情故事中男女結合的主導方,實則暗含女性在追討愛與(yu) 性的自主權,是一種對以父權為(wei) 基礎的封建家長製的反抗,也因此,《情史》《牡丹亭》尤其是《紅樓夢》中那些敢於(yu) 反抗禮教、追求自主愛情的男男女女顯得尤為(wei) 可貴。

  即便是在當代,浪漫愛情也往往被認為(wei) 與(yu) 個(ge) 體(ti) 自主性、能動性息息相關(guan) ,從(cong) 這一視角來看,期待與(yu) 追求愛情並非“戀愛腦”發作,而是在追尋自我實現的另一種途徑與(yu) 可能。隻是我們(men) 也無法忽視,同樣是追求愛情,兩(liang) 性間卻有著無法忽略的差異。

  飲食男女:

  親(qin) 密關(guan) 係的性別差

  與(yu) 王寶釧等人一起上熱搜的還有另一個(ge) 影視劇角色——何以琛(電視劇《何以笙簫默》男主角)。王寶釧挖了十八年野菜,而何以琛吃了七年自己不愛吃的筍。

  有趣的是,同樣被稱為(wei) “戀愛腦”,王寶釧被拿來作為(wei) 反“戀愛腦”教科書(shu) ,何以琛卻是“好男人”的典範。這當然與(yu) 愛情故事的受眾(zhong) 性別主體(ti) 為(wei) 女性有關(guan) ,何以琛這樣的人設能夠滿足女性對完美戀人的想象,但另一方麵,也與(yu) 另一半的特質有關(guan) ,如果趙默笙(電視劇《何以笙簫默》女主角)是個(ge) 類似薛平貴一樣的人設,那何以琛可能也會(hui) 被列入哀其不幸、怒其不爭(zheng) 的代表之列。

  如果說影視劇的角色和劇情隻是被構建的內(nei) 容,具有一定的虛假性,那麽(me) 社交媒體(ti) 中個(ge) 體(ti) 經曆的分享就能夠更為(wei) 真實地反映那些“戀愛腦患者”和企圖叫醒“戀愛腦”的群體(ti) 間的某種對抗。

  豆瓣小組間曾一度流行“撿手機文學”,將各組極具代表性的帖子和小組的總體(ti) 觀點放入群聊,用一種看似誇張實則典型的方式傳(chuan) 達製圖者的觀點。在這樣的群聊中,日常分享婚戀內(nei) 容的“生活組”與(yu) 討論心動對象的“我今天遇到一個(ge) crush”小組常常被設定為(wei) “戀愛腦”的代表,她們(men) 會(hui) 沉浸於(yu) 男性甚至“渣男”的謊言,認定自己對心儀(yi) 對象而言總是特別的,並堅信自己和“他”是幸福甜蜜的代表。

  相應的,“勸分組”等小組會(hui) 扮演戳穿虛幻泡沫的角色,試圖用潑冷水的“逆耳言論”喚醒“戀愛腦”群體(ti) 。這樣的碰撞看似是小組間的對抗,實際上更偏向於(yu) 網絡話語中愛情討論的兩(liang) 種陣營,一方相信真愛永存,一方則致力於(yu) 叫醒每一個(ge) “戀愛腦”。

  顯然,與(yu) 其說反對“戀愛腦”是反對愛情至上,倒不如說是在反對為(wei) 了一個(ge) 不值得的“渣男”犧牲自我、付出一切,而不是及時止損。從(cong) 這一點來看,戀愛對象是否值得付出以及能否在戀愛關(guan) 係中保持人格獨立,才是判定“戀愛腦”的重要標準。

  可是我們(men) 也不能忽略,女性的確比男性更容易成為(wei) “戀愛腦”,這背後同樣有著曆史性的原因。

  正如前麵所言,浪漫之愛常與(yu) 自由聯係在一起,尤其對女性而言,追求浪漫愛情實際上是女性在爭(zheng) 取兩(liang) 性親(qin) 密關(guan) 係中的位置,女性在關(guan) 係中積極創造愛,又用這樣的愛把自己變成被愛的對象,進而在對方的發現中確認自我認同期待。也難怪社會(hui) 學家吉登斯強調浪漫之愛指向投射,他認為(wei) ,這種投射是兩(liang) 方麵的,“一方麵緊緊依戀著他人並把他人理想化;而另一方麵又投射出未來發展的道路。”

  吉登斯反對將浪漫之愛簡單當作男人專(zhuan) 為(wei) 了讓女人心中充滿枉然非真的故事和虛無縹緲的夢的詭計,他認為(wei) ,浪漫之愛情結的興(xing) 起有著特殊背景,尤其與(yu) 家庭中心從(cong) “父性權威”向“母性教化”轉移有關(guan) ,也因此,浪漫之愛從(cong) 根本上是一種女性化的愛,這也就意味著浪漫之愛在性別地位上有著天然的不平等。通常,夢想浪漫之愛並期待從(cong) 中實現自我認同的女性在情感中的投入往往多於(yu) 男性,而男性盡管可能沉迷於(yu) 某個(ge) 女性,但他並不會(hui) 將愛的本質理解為(wei) “拓殖未來和重構自我認同相關(guan) 的組織個(ge) 人生活的方式”,這也自然注定了浪漫愛在男性和女性心中的地位並不一樣。

  也許這可以解釋為(wei) 什麽(me) 那些浪漫的愛情故事更容易讓女性產(chan) 生情感共鳴且對女性更為(wei) 重要。當文化與(yu) 社會(hui) 結構讓女性產(chan) 生了對浪漫愛情的需求與(yu) 期待,卻又難以在現實滿足她時,完滿的愛情故事能夠起到安慰和療愈的作用,讓她們(men) 相信,異性戀可以創造一個(ge) 表裏如一、衷心感到滿足的主體(ti) 。

  換言之,浪漫的愛情故事能夠讓女性獲得情感滿足,這一點不僅(jin) 適用於(yu) 《閱讀浪漫小說》作者拉德威研究的史密斯頓女性(她們(men) 普遍認為(wei) 閱讀浪漫小說是逃離日常生活的途徑),也適用於(yu) 大部分進行浪漫消費的女性。而男性顯然不需要用額外的文化產(chan) 品來滿足對愛情的期待與(yu) 想象,因為(wei) 愛情於(yu) 他們(men) ,可以不那麽(me) 重要。

  浪漫愛,是否真的會(hui) 消失?

  愛情在兩(liang) 性心中的地位不同,有一部分原因是:相較於(yu) 男性,女性較少能從(cong) 公開渠道獲得對她們(men) 價(jia) 值感的肯定,於(yu) 是她們(men) 的價(jia) 值感與(yu) 浪漫愛情認同之間存在著特殊的紐帶。許是因為(wei) 如此,不少女性主義(yi) 者認為(wei) :愛情與(yu) 性的核心是權力鬥爭(zheng) ,而男性在這一鬥爭(zheng) 中占得上風且持續占上風,“這種男性性別權力體(ti) 現為(wei) 界定愛戀對象的能力,及製定求偶規則和表達浪漫感情的能力”([法]伊娃·易洛思,《愛,為(wei) 什麽(me) 痛》)。重要的是,即使父權製受到挑戰,女性與(yu) 男性都需要獲得男性的認同。

  對現代女性而言,價(jia) 值感的實現方式趨向多樣,由此,也不需要依賴浪漫愛情,或者說社會(hui) 營造的傳(chuan) 統標準獲得自我認同,進而看穿某些浪漫愛情中的性別不平等變得更為(wei) 容易。當意識到一個(ge) 個(ge) 愛情故事不過是試圖讓女性依靠男性認可來實現價(jia) 值,掩蓋的也無非是性別不平等的事實後,對愛情持負麵態度也變得可以理解。“智者不入愛河”、“搞愛情不如搞事業(ye) ”的宣言背後是女性看穿某些愛情泡沫後的自我保護方式。

  也許有人會(hui) 產(chan) 生疑問:這樣下去還能相信愛情嗎?或者說,浪漫愛情是否還會(hui) 繼續存在?

  事實上,愛情並不會(hui) 因為(wei) 現代性的發展而消亡,隻是會(hui) 進入新的階段,表現出新的特點,比如,伊娃·易洛思將其總結為(wei) 愛情的深度割裂和兩(liang) 麵性——“一方麵作為(wei) 超越存在性的源泉,另一方麵作為(wei) 展現性別身份的激烈競賽場合”,她借用布爾迪厄的“象征性主宰”概念,提出“情感主宰”,“用以表達兩(liang) 性關(guan) 係其中一方通過更大程度的感情離斷從(cong) 而在情感互動時掌握更大控製權,有更大能力做選擇方並製約另一方的選擇。”從(cong) 前在親(qin) 密關(guan) 係中,男性占據絕對性主導地位,而在當代愛情文化中,雙方處於(yu) 某種競爭(zheng) 之中,當然這種競爭(zheng) 是基於(yu) 雙方的感情與(yu) 自我認同的,因此當一段浪漫關(guan) 係破裂時,依然會(hui) 影響到一個(ge) 人的自我認同。

  當代愛情的另一大特點是建立在理性選擇之上,科學、技術和政治三個(ge) 領域的理性化帶來的直接後果是愛情喪(sang) 失了產(chan) 生愛情信念的力量,因為(wei) 理性的行為(wei) 模型“深刻改變了浪漫欲望的結構,破壞了以往人們(men) 體(ti) 驗激情和性愛所借助的文化資源”,也難怪易洛思會(hui) 認為(wei) “愛情和理性兩(liang) 者共同構建了現代兩(liang) 性關(guan) 係,而且愛情和理性兩(liang) 者都得到了理性化”。

  上野千鶴子認為(wei) 第二次女性主義(yi) 運動帶來的結果之一是讓福柯論述過的愛情、性、婚姻三位一體(ti) 浪漫愛文化土崩瓦解。當代社會(hui) 愛情觀裏的愛情、性與(yu) 婚姻有可能獨立存在,三者的統一不再是人們(men) 唯一的、既定的追求。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愛情的浪漫就此消失,因為(wei) 哪怕現代愛情具有理性化的特點,也依然指向一種情感的憧憬以及情感所帶來的對美好生活的憧憬。盡管“戀愛腦”在被批判,但我們(men) 也無法否認都市人依然需要浪漫的愛情故事——那些能夠為(wei) 我們(men) 營造情感烏(wu) 托邦的故事。

  作者/帕孜麗(li) 婭

  新京報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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