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cong) 新年首期選刊看文學新氣象】

　　煙火氣在文字之間自然流淌

　　——2024年第1期《中篇小說選刊》讀後

　　作者：傅修海（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中篇小說選刊》是海峽出版發行集團主辦、國內(nei) 專(zhuan) 門選載優(you) 秀中篇小說的大型文學雙月刊，40多年來始終堅持以“精選全國優(you) 秀小說，薈萃文苑中篇精華”為(wei) 辦刊宗旨，注重選文的權威性、探索性和經典性，旨在展示當代中篇小說的新作與(yu) 力作。2024年第1期的《中篇小說選刊》，一共選了林那北的《漁家姑娘在海邊》、陳河的《香榭坊巡邏隊》、楊少衡的《此處有疑問》、久久的《蟫》、湯成難的《天幕騎兵團》、林森的《心海圖》、宥予的《塞裏史龍洞》、陳崇正的《原住民俱樂(le) 部》等8篇作品，全方位掃描當下中篇小說的創作動態，其中既有小說家對生活洪流的迅捷感應、對人與(yu) 世界共生情態的細微體(ti) 察，也有他們(men) 對個(ge) 體(ti) 與(yu) 時代關(guan) 係場域變動的敏銳捕捉、對人類文明未來處境的深刻探索，立體(ti) 呈現出編刊者在開創小說精神空間、提升小說詩性深度等方麵的新思考。

　　中篇小說的獨特性，就在於(yu) 這個(ge) 文學類型在文本長度、生活濃度與(yu) 思想深度上實現恰如其分的平衡。《中篇小說選刊》新年首刊恰切地體(ti) 現中篇小說的“本分”與(yu) “本色”：一是在既定的篇幅中，對當下生活橫斷麵的發現與(yu) 聚焦，對情感世界曆史化與(yu) 當下化相互激蕩的沉思，尤其關(guan) 注到城鄉(xiang) 一體(ti) 化在個(ge) 體(ti) 精神融合上激起的波瀾；二是對當代類型化小說創作藝術突圍動態的敏銳感知，對文學大眾(zhong) 化、時代化與(yu) 區域化傾(qing) 向的跨越。當下小說家似乎都在探索文類的互相融通，試圖以多元文學要素整合的方式，開拓自己的文學表達空間。

　　文化是積澱的曆史，有文化的小說是有古典韻味和書(shu) 卷氣的。蟫是書(shu) 蟲，多寄生於(yu) 古籍。小說《蟫》借助書(shu) 蟲的視角來貫通古典與(yu) 現代，貫通古人與(yu) 今人，寫(xie) 法獨特而巧妙。從(cong) 文化角度說，這是將專(zhuan) 業(ye) 知識大眾(zhong) 化普及化、將古典現代化的文學嚐試。小說把累積在書(shu) 籍背後的人和事交織在一起，把故事講得有時空深度、有生命靈氣，同時也有生活的煙火氣。作品構建出“人蟲並雕”的雙線敘事、雙重語境，將古典與(yu) 現代、輕盈與(yu) 沉重、文化與(yu) 世俗進行多元交叉，進而呈現出複調般的時空旋律。《蟫》是當代小說把民族文化自信心、曆史感與(yu) 當代人的現實生活進行融合的有效嚐試，富有濃鬱的“中國風格”。

　　《心海圖》是一篇具有濃烈家國情懷的小說。作品以人物出走、回歸、離去的經典模式展開故事敘述，寫(xie) 出一個(ge) 人的曲折人生。裏麵既有曆險也有傳(chuan) 奇，國家曆史與(yu) 個(ge) 體(ti) 命運交織敘述，玄幻和奇妙融於(yu) 一體(ti) 。因為(wei) 有地方曆史背景潛伏在內(nei) ，又有豐(feng) 富的前期文史資料支撐，小說給人的感覺相當飽滿厚實。不僅(jin) 如此，今之視昔的敘述設置，曆史感和當代感彼此激蕩，故事感強，人物立體(ti) ，可謂壯懷激烈。《心海圖》在現實主義(yi) 創作的洪流上，吸納了豐(feng) 富的古今中外小說敘事元素，在可讀性上達到了一定的水準，有力延展了人物命運在文學闡釋上的寬廣度。

　　文學在不斷創新中尋找新的可能性

　　當下有一些作家不甘於(yu) 既有的條條框框，樂(le) 於(yu) 在不同的文體(ti) 之間、不同的創作類型之間、不同的媒介場景之間進行自然的切換，進行艱苦的探索，試圖為(wei) 文學創作尋找新的發展空間。

　　《此處有疑問》集中了懸疑小說、偵(zhen) 探小說、心理小說等文學類型的優(you) 長。文體(ti) 的豐(feng) 富性、駁雜性、交織性，使得這篇作品別具風味。小說在多文體(ti) 、多風格的纏繞中營造出新的風格，在同質化、固化的題材中生發出當代小說特殊的意味，這正是小說實驗性所在。不疑處有疑，在別人認為(wei) 沒有問題的地方寫(xie) 出了空間，在無可創造的地方生發出妙筆華章，這就是“文體(ti) 破壁”。文體(ti) 探索大於(yu) 故事完整性和深度，對不同類型的小說進行融合與(yu) 提升，這是《此處有疑問》的出彩之處。

　　《香榭坊巡邏隊》屬於(yu) 題材交融，以海外華人生活題材為(wei) 內(nei) 容，別具一格。相較於(yu) 國內(nei) 生活，它著眼於(yu) 海外華人；相較於(yu) 普遍化的華文文學，它又著眼於(yu) 異域生存的精神境遇；相較於(yu) 現代孤獨，它又涉及永恒情愛誘惑。家族守望、人間溫情、現代孤獨，在《香榭坊巡邏隊》中共熔一爐。高科技、二次元想象的植入，也是小說亮點。《天慕騎兵團》兼有童話小說和荒誕小說的兩(liang) 種筆墨，屬於(yu) 筆法交叉的嚐試。可以看到，在新年首期刊裏，編輯細心地發現當下中篇小說的特異文本元素、另類創新手法，有意關(guan) 注到了文體(ti) 求索。

　　陳崇正有意寫(xie) “新小說”，《原住民俱樂(le) 部》是他寫(xie) 未來空間小說的嚐試。所謂“新”，就新在對未來詩學的想象與(yu) 探索。對後數碼時代的生活與(yu) 情感機製想象，構成小說基本主題。當然，這一切隻是小說故事外殼，內(nei) 在還是小說家對未來的有限想象。人物的情感糾葛、人格獨立的魅力，仍然維係著當下人的精神處境。

　　當然，文學的探索與(yu) 創新，在突破之中難免麵臨(lin) 新的困境與(yu) 問題，此中經驗和教訓值得總結。《塞裏史龍洞》混用粵方言寫(xie) 作和二次元題材，這就像是一把雙刃劍，生成了文本的創造性與(yu) 駁雜性，也喪(sang) 失了部分可讀性和文本的樸素性。與(yu) 此同時，玄幻性寫(xie) 作往往因過於(yu) 依賴和強調經驗獨特性，造成“文本夾生”，不僅(jin) 使得小說孤高難賞，也造成閱讀共情的艱難。事實上，方言也是語言，語言的宗旨仍是溝通。方言寫(xie) 作的意義(yi) ，無非在於(yu) 呈現生活經驗個(ge) 性，而不在於(yu) 理解上的困難。如果說方言寫(xie) 作並不能傳(chuan) 達生活經驗個(ge) 性和在地風格，僅(jin) 僅(jin) 是通過方言本身的獨特性來營造寫(xie) 作的密閉性，那無疑是歧路亡羊。畢竟小說的寫(xie) 作，若沒有共性共情的考量，沒有與(yu) 讀者共舞共鳴的預設，不過是沒有期待和念想的自我陶醉。就此而言，《塞裏史龍洞》算得上小說過於(yu) 自我化需加以警惕的樣本。

　　除了紙刊文本，《中篇小說選刊》新年首刊設置了“萬(wan) 眾(zhong) 閱讀平台”。這個(ge) 數字閱讀平台，立足大眾(zhong) 閱讀領域，深耕文學閱讀的細分市場，同步對接大眾(zhong) 閱讀需求，以期推動文學期刊數字出版與(yu) 傳(chuan) 統出版深度融合發展，為(wei) 讀者提供優(you) 質文學內(nei) 容在線閱讀服務，共同參與(yu) 構建風清氣朗的互聯網閱讀環境。

　　本期萬(wan) 眾(zhong) 閱讀平台同步以數碼線上形式，推出3篇中篇小說，分別是馬金蓮的《父親(qin) 和他的第一個(ge) 連手》、禹風的《深處》和姚鄂梅的《53度人生》。這三篇作品有著共同的主題——人性的探尋。《父親(qin) 和他的第一個(ge) 連手》講述一對情同兄弟的男子，對彼此內(nei) 心情感隔閡的艱難超越；《深處》講述三個(ge) 人為(wei) 了克服內(nei) 心困境，采取了“深潛”這一自我挑戰方式；《53度人生》講述了叔叔“楊不倒”在時常酩酊大醉的生活中品味人世間的冷暖。

　　統觀2024年第1期《中篇小說選刊》上的這些作品，一個(ge) 突出印象就是，現實生活中的煙火氣，如鹽溶於(yu) 水，在文字之間自然流淌。

　　《光明日報》（2024年01月10日 1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