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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索女孩們跨過那條江:她們走出大山,考上大學最終選擇回家鄉為他人“打燈”

發布時間:2022-08-15 11:13:00來源: 新京報

  22歲的這個(ge) 夏天,對傈僳族女孩餘(yu) 燕恰來說有些特別。

  從(cong) 昆明醫科大學畢業(ye) 後,她選擇回到雲(yun) 南省怒江州人民醫院工作,消息在互聯網上刷屏。怒江大峽穀深處的小縣城福貢,同樣掀起不小的動靜。往來縣城與(yu) 鄉(xiang) 鎮的司機點點頭,“餘(yu) 燕恰?知道知道,我們(men) 這裏的溜索女孩嘛。”

  15年前,福貢縣馬吉鄉(xiang) 布臘村還是偏僻閉塞的秘境,怒江兩(liang) 岸的人家要靠一根溜索橫越天塹。一次偶然的機會(hui) ,兩(liang) 家電視媒體(ti) 深入當地采訪,拍攝到了布臘小學6歲的餘(yu) 燕恰飛索求學的畫麵。

  節目播出後,溜索上學的故事刺痛了很多人的心。二十餘(yu) 家媒體(ti) 聯合發起了公益活動,籌集了上百萬(wan) 善款在怒江建了三座愛心橋,其中一座就建在布臘小學旁邊。

  貧困曾像一個(ge) 篩子,讓孩子們(men) 在受教育階段半途滑落,當地輟學率一度居高不下。而現在,餘(yu) 燕恰給這個(ge) 故事畫上了一個(ge) 光明的尾巴:人們(men) 欣喜地發現,當年的小女孩不僅(jin) 以優(you) 異的成績考上了大學,她還選擇回到家鄉(xiang) 為(wei) 他人“打燈”。

  但少有人知的是,這個(ge) 故事裏不止一個(ge) 餘(yu) 燕恰,而是幾個(ge) 女孩走出大山,走進大學,又回到怒江。一個(ge) 令人動容的彩蛋是,曾經報道此事的女記者多年後在大學課堂上意外重逢了當年布臘小學的女孩,聽到了這個(ge) 故事的B麵。

  那座愛心橋,讓溜索的孩子們(men) 被看見。而在聚光燈後,邊遠貧困地區女孩走出大山究竟要付出多少努力,可能超出人們(men) 的想象。

  被改變的

  滇藏交界的橫斷山脈地帶,自北向南的怒江將高黎貢山和碧羅雪山劈開,拖曳出一條深邃的怒江大峽穀。

  餘(yu) 燕恰的家就在峽穀深處的福貢縣布臘村布施底小組。幾年前,當地政府在山腳下給村民們(men) 蓋了新房,餘(yu) 燕恰一家從(cong) 山上搬了下來。

  新家的小洋樓建在怒江邊上,淡黃色的牆體(ti) 上點綴著傈僳族圖紋元素。推開門,一小片約摸兩(liang) 米高的玉米映入眼簾,玉米地背後是洶湧的怒江,風裹著江麵濕潤的水汽穿堂而過,拂過絲(si) 絲(si) 涼意。

  8月底,餘(yu) 燕恰即將入職怒江州人民醫院,成為(wei) 一名檢驗科醫生。學生時代最後的假期,她決(jue) 定留在家裏陪伴家人。

  自從(cong) 回鄉(xiang) 工作的新聞被報道以後,聯係她的采訪就沒停過。7月24日這天,餘(yu) 燕恰有了短暫的屬於(yu) 自己的時間。下午兩(liang) 點多,她在廚房裏的火塘上做油炸小土豆。一會(hui) 兒(er) 工夫,她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小土豆和一小碟幹辣椒麵來到客廳。

  22歲的餘(yu) 燕恰個(ge) 頭嬌小,額前碎發有自然卷弧度。她說話聲音很輕,笑起來一對酒窩若隱若現。

  “我們(men) 傈僳族一天隻吃兩(liang) 頓飯。”她有些不好意思,又補充說,“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

  傈僳族是雲(yun) 南特有民族之一,也是直過民族(特指新中國成立後,未經民主改革,直接由原始社會(hui) 跨越幾種社會(hui) 形態過渡到社會(hui) 主義(yi) 社會(hui) 的民族),曾長期處於(yu) 封閉狀態,上一輩們(men) 幾乎沒有受過教育。餘(yu) 燕恰的母親(qin) 不會(hui) 說漢語,在一旁客氣地微笑。

  小姐妹霜晚秋的到來令餘(yu) 燕恰非常驚喜,她拉著霜晚秋,兩(liang) 人用傈僳語熱切地分享自己的近況。

  從(cong) 小學起她們(men) 就是同學,就讀於(yu) 布臘村唯一的小學布臘小學,全校一共52個(ge) 傈僳族學生,名義(yi) 上有四個(ge) 年級,但隻招到三個(ge) 年級的學生,其中有一小半的學生需要溜索上學。

  餘(yu) 燕恰的家與(yu) 布臘小學隔怒江相望,校園如今已荒蕪一片。比餘(yu) 燕恰低一個(ge) 年級的餘(yu) 來花記得布臘小學最初的樣子。校園另一側(ce) 原本還有一棟兩(liang) 層小樓,如今已翻新做他用。每周,學校裏三位老師從(cong) 鄉(xiang) 裏背回大米和苞穀,在操場上就地生火做飯,嫋嫋炊煙混著苞穀稀飯的香氣飄到怒江上。

  當年,三個(ge) 女孩的上學路都不容易。霜晚秋住在怒江東(dong) ,每天早上她要穿過貼身疾馳的車流步行四十分鍾上學;而餘(yu) 燕恰和餘(yu) 來花都住在怒江西,必須溜索過江。從(cong) 餘(yu) 來花的家步行到學校要四五個(ge) 鍾頭,後來她索性借住在親(qin) 戚家,每周往返家裏一趟。

  布臘小學的孩子在這裏讀完低年級後,要輾轉到馬吉完小繼續讀書(shu) ,但馬吉鄉(xiang) 沒有初中,他們(men) 得去三十公裏外的石月亮中學讀書(shu) 。初中畢業(ye) 後,布臘小學隻剩下少數幾個(ge) 孩子能順利讀到怒江州的高中。

  餘(yu) 燕恰、霜晚秋和餘(yu) 來花都考上了重點高中怒江州民族中學。文理分科後,餘(yu) 燕恰去了理科重點班,霜晚秋去了文科重點班。2018年,餘(yu) 燕恰和霜晚秋分別考上了昆明醫科大學和雲(yun) 南師範大學,成為(wei) 當時布臘村僅(jin) 有的兩(liang) 個(ge) 大學生。一年後,餘(yu) 來花也考上了雲(yun) 南工商管理學院的護理專(zhuan) 業(ye) 。

  今年6月,餘(yu) 燕恰和霜晚秋從(cong) 大學畢業(ye) ,不約而同選擇回到怒江。餘(yu) 燕恰將去怒江州府所在的六庫報到入職,成為(wei) 一名檢驗科醫生;而霜晚秋考上了怒江州貢山縣的事業(ye) 單位編製,她離家更近了,從(cong) 貢山縣回家隻需要半個(ge) 多小時的車程。這個(ge) 夏天,餘(yu) 來花沒有回來,她在昆明一家醫院做實習(xi) 護士。

  “有座橋就好了”

  15年前,連接布臘小學和餘(yu) 燕恰家之間的是兩(liang) 條溜索。

  怒江州境內(nei) 群山橫亙(gen) ,怒江、瀾滄江、獨龍江“三江”縱橫。1954年,怒江傈僳族自治州成立時,境內(nei) 無一座跨江橋梁,無一條公路,在某些地方,溜索是進出大山的唯一方式。

  2011年,雲(yun) 南全麵實施“溜索改橋”工程的時候,怒江境內(nei) 還有42對溜索。直到幾年前,溜索才最終從(cong) 怒江退出曆史舞台。

  溜索,並非傈僳族天生的技能,更像是命運的隨機抽簽。通往外界的路建在怒江東(dong) 側(ce) ,因此,對於(yu) 生在怒江西的人來說,溜索是不得不掌握的生存手段。

  今年51歲的普友恒至今回憶起溜索都心有餘(yu) 悸。從(cong) 怒江師範學校畢業(ye) 後,他曾輾轉過幾所山上的村小教書(shu) ,必須溜索過江。恐高的他不敢獨自溜索,得靠學生和家長帶著他,直到2005年,他調入布臘小學後住在學校裏,才結束了溜索的經曆。

  餘(yu) 燕恰記得,自己三四歲起就被阿媽帶著溜索了。每個(ge) 周一,阿媽會(hui) 帶著餘(yu) 燕恰去馬吉鄉(xiang) 趕集。阿媽把她和幾隻雞綁在身上,腿緊緊夾住她,雙雙掛在溜索上。滑輪滾出,伴隨微微的震顫,她們(men) 飛快滑行到了對岸。

  餘(yu) 燕恰最喜歡和阿媽去趕集。在江對岸,有早早等候的三輪車,一共能擠下近十個(ge) 人,一車人浩浩蕩蕩地開向馬吉鄉(xiang) 集市。那是餘(yu) 燕恰最快樂(le) 的時刻,集市的米線是她童年印象裏的美味。

  餘(yu) 燕恰名字中的“恰”在傈僳語中是“老三”的意思。她還有兩(liang) 個(ge) 姐姐,姐姐們(men) 很早就開始獨自溜索,等餘(yu) 燕恰到了6歲學齡,最先被放進她書(shu) 包的是滑輪和繩索。

  在當地,孩子即將上小學,父母通常會(hui) 先帶著他們(men) 溜幾次,教會(hui) 他們(men) 操作要領,如何把滑輪卡在鋼索上,如何將尼龍繩繞成三股把身體(ti) 兜住,確保萬(wan) 無一失地滑到對岸。

  不是所有家長都放心孩子獨自溜索。餘(yu) 來花一直拖到8歲才上小學,每周阿爸都帶她溜索接送她上學放學,堅持了一學期後,家人實在分不出精力,餘(yu) 來花輟學了。直到10歲那年,等村裏年紀小的孩子到了學齡,她才被允許和他們(men) 一起結伴上學。

  2007年秋季開學的前幾周,阿爸反反複複教了餘(yu) 來花十幾次溜索。餘(yu) 來花至今還記得第一次獨自溜索時,阿爸眉頭緊鎖地站在江對岸。她隻聽得到風灌進耳朵的聲音,眼睛不敢亂(luan) 瞟,牢牢地盯著上方的鋼索。

  村裏孩子結伴溜索形成了一種默契,年紀小的孩子先溜,年紀稍大的孩子殿後,如果趕上體(ti) 重輕的孩子被停掛在江麵,那麽(me) 就由年紀更大經驗更豐(feng) 富的孩子去協助將對方一點點推向對岸。這是阿爸強調餘(yu) 來花必須結伴溜索上學的原因。

  幾乎每個(ge) 溜索孩子都有過一些驚險時刻。有一次,餘(yu) 燕恰還沒有用繩索把自己綁好,滑輪就滾出。她整個(ge) 人幾乎是倒掛在溜索上,眼看著就要衝(chong) 向怒江,一個(ge) 同學飛奔到江邊使勁拽住她的腳,餘(yu) 燕恰逃過一劫。

  普友恒並不十分擔心孩子們(men) 的安全,“他們(men) 厲害著哩!”他覺得最難熬的是冬天,當地孩子一年四季隻有涼鞋和雨靴穿,腳被凍出又紅又腫的凍瘡,若趕上雨天,溜索的孩子們(men) 渾身上下濕透如同落湯雞。

  每到這時,普友恒都在想,能有一座橋就好了。

  愛心橋

  2007年8月的一天,兩(liang) 輛昆明牌照的汽車開進布臘小學,校園裏架起攝像機,普友恒才知道,村裏來了記者。

  起初,這源於(yu) 江蘇電視台的一條電話線索。當年,江蘇南京一個(ge) 叫熊捷的女孩撥通了電視台的熱線,講述了七年前她與(yu) 雲(yun) 南怒江州馬吉鄉(xiang) 的一個(ge) 傈僳族女孩結成筆友的故事。從(cong) 2000年到2007年,她們(men) 一直互通書(shu) 信,熊捷得知怒江的筆友每天上學都要靠一根繩索越過激流抵達對岸。後來,她們(men) 的聯係突然中斷了,熊捷希望記者能幫忙找到這位筆友。

  電視台領導聽聞後拍板決(jue) 定,可以借此機會(hui) 關(guan) 注怒江孩子溜索上學現狀。於(yu) 是江蘇台的記者聯係上雲(yun) 南台的記者,他們(men) 一起從(cong) 昆明驅車出發,顛簸了56個(ge) 小時,深入到怒江州馬吉鄉(xiang) 。

  雲(yun) 南台的江言(化名)記得,那一路上他們(men) 但凡遇到溜索就會(hui) 停下來拍素材,來到布臘小學後,小小的校園和緊鄰的溜索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幾乎每個(ge) 人下意識認定,這是一個(ge) 有故事的學校,“就是這裏了。”

  和普友恒攀談的間隙,江言見到了6歲的餘(yu) 燕恰,她穿著玫紅色上衣和軍(jun) 綠色長褲,趿拉著涼鞋,背著大大的書(shu) 包。

  新聞主角就這樣走進了記者們(men) 的視線。溜索的另一頭就是餘(yu) 燕恰的家,攝像記者在當地村民的幫助下先行溜索過江,在江對岸完成了餘(yu) 燕恰溜索回家的全程拍攝。

  報道甫一播出,電視台的熱線電話響個(ge) 不停。隨後全國二十餘(yu) 家媒體(ti) 聯合發起了“用愛,架起希望之橋”公益活動,短短兩(liang) 個(ge) 月時間,籌集到建橋善款共計140多萬(wan) 元。一位常州的捐助者在接受采訪時動情地說,“我們(men) 無法給孩子們(men) 一個(ge) 未來,但是我們(men) 可以給孩子們(men) 一條安全的上學路。”

  第一座愛心橋的選址在布臘小學的溜索旁。幾個(ge) 月後,橋開工了,江言和同事從(cong) 昆明回到了布臘村,她把攝像機架在怒江邊,拍攝“建橋日記”,一待就是兩(liang) 個(ge) 月。

  建橋那段時間,餘(yu) 燕恰印象最深的是她早上溜索遇見同樣掛在工作繩上的工人,他們(men) 在怒江的上空相遇,工人們(men) 操著外地口音向餘(yu) 燕恰打招呼,幾乎天天如此。

  2008年3月8日,最後一塊鋼板終於(yu) 焊接完成,吊橋主體(ti) 工程完工。這是一座長140米,寬1.5米,載重量1噸的吊橋。在竣工儀(yi) 式的前一天,當地村民連夜采摘了鬆針,裝飾橋頭圓拱。

  “愛心橋”的名字是布臘小學學生在竣工儀(yi) 式當天投票選出的。儀(yi) 式當天,餘(yu) 燕恰被安排第一個(ge) 走橋。餘(yu) 燕恰緊張地走到對岸,從(cong) 那以後,她的書(shu) 包裏再也沒有裝過滑輪。

  聚光燈背後的成長

  愛心橋落成那一年,餘(yu) 來花剛上一年級。在老師的帶領下,十幾個(ge) 一年級的小朋友排著隊,手牽著手,一點點走完了愛心橋。餘(yu) 來花第一次站在橋中央仔細端詳怒江,那是一種奇特的感受。以前每次溜索,她從(cong) 來不敢往下看,隻能聽到耳邊呼嘯的風聲和水聲,而那一刻,她覺得怒江很美,風也溫柔。

  愛心橋與(yu) 布臘小學的緣分沒有持續太久。一年多後,普友恒調離了布臘小學;兩(liang) 三年後,布臘小學停辦,學校裏的孩子去了馬吉完小接著上學,校園漸漸荒蕪了。但這座橋成為(wei) 怒江西岸碧羅雪山的村民最重要的通道,此後,另外兩(liang) 座愛心橋也陸續在怒江上落成。

  媒體(ti) 光環散去,布臘小學的孩子按照既定的軌跡長大。從(cong) 馬吉完小到石月亮中學再到怒江州民族中學,他們(men) 一點點努力地向外騰挪,每一步走得並不容易。

  報道結束後,江言經常會(hui) 想起餘(yu) 燕恰。有一年她去西藏拍片,路過怒江,順道去了一趟餘(yu) 燕恰的家,那個(ge) 位置她再熟悉不過。但餘(yu) 燕恰不在,她考上了怒江州的重點高中,在六庫讀書(shu) 。

  高中時期的餘(yu) 燕恰,麵臨(lin) 激烈的競爭(zheng) ,壓力始終困擾著她。小時候,她是村裏的聰明孩子,而在重點高中的重點班級,她的優(you) 勢似乎不那麽(me) 突出了。

  餘(yu) 燕恰後來意識到,自己沒有係統的學習(xi) 方法,她一直是靠刻苦去抹平這種差距。為(wei) 了給家裏省錢和節約時間讀書(shu) ,她吃飯很不規律,整個(ge) 人瘦了一大圈。

  餘(yu) 來花也因為(wei) 省飯錢落下胃炎的毛病。高三一次數學考試,她沒有吃早飯,胃痛得直冒冷汗,那次數學她隻考了六十多分。而讓她覺得最難的是英語,城裏的同學很早就開始上興(xing) 趣班,而她讀到初一才開始接觸“啞巴英語”。

  觀念的桎梏也無處不在。怒江州作為(wei) 全國貧困麵積最大、貧困程度最深、致貧因素最複雜的地區之一,早些年輟學問題比較突出。據怒江州統計局的數據,2006年,怒江州初中毛入學率為(wei) 87.49%;而高中階段毛入學率為(wei) 27.02%,其中普通高中毛入學率18.98%。

  初中是第一道分水嶺。當地很多家長認為(wei) ,孩子讀完初中就可以外出打工補貼家用,受早婚習(xi) 俗影響,女孩往往更容易輟學結婚。此外,輟學學生呈現出顯著的性別特質,即女生多於(yu) 男生。

  家人沒有明確阻止過霜晚秋繼續讀書(shu) ,但每當發生口角衝(chong) 突後,敏感的女孩總能捕捉到家人的情緒,她隻能自己默默消化。

  2019年,江言受邀到雲(yun) 南師範大學廣電係講課,她講述了十幾年前在布臘小學的采訪經曆。一個(ge) 女孩站起來告訴江言,她叫霜晚秋,是當年布臘小學的學生,被報道的餘(yu) 燕恰是她的好朋友。

  江言驚訝不已,她從(cong) 沒想過自己會(hui) 以這種方式與(yu) 布臘小學的孩子重逢,她回去翻看當年的節目,辨認出鏡頭裏霜晚秋童年的模樣。

  那天的課堂變成了一次采訪課,同學們(men) 把各自好奇的問題向霜晚秋拋來。她分享了一個(ge) 傈僳族女孩從(cong) 布臘小學長大的故事,以及在溜索之外,一些從(cong) 未向人吐露過的心事。江言回憶,她的語氣比較平靜,“好像與(yu) 過去和解了。”

  霜晚秋忘不了那一天,她和爸媽姐姐正在蓋房子,阿爸站在梯子上碼磚,阿媽在一邊和水泥,她去另一個(ge) 房間的電腦上查到了雲(yun) 南師大的錄取結果,隨後興(xing) 奮地衝(chong) 出來報喜。不善言辭的父母一直在笑,霜晚秋從(cong) 來沒見過他們(men) 那麽(me) 開心。

  在回憶這個(ge) 畫麵的細節時,她的眼裏漲滿了淚水。

  跨過那條江

  布臘小學的孩子終於(yu) 走出了大山。“昆明是開闊的。”餘(yu) 來花這樣形容,在怒江,視野是窄的,一眼望去都是山,而昆明不一樣,“昆明一眼看不到頭”。

  很長時間裏,霜晚秋覺得怒江的路太遠了,她曾在六庫讀書(shu) ,每周去學校得吃兩(liang) 片暈車藥睡過去,才能熬過漫長的路途。

  因為(wei) 地理上的偏遠閉塞,女孩們(men) 的父母一輩,從(cong) 未走出怒江,甚至沒離開過福貢。霜晚秋記得,她第一次去昆明上大學,最遠隻去過六庫的阿爸開車帶她去報到,為(wei) 此他專(zhuan) 門請了一位“見過世麵”的叔叔一起,足足開了12個(ge) 小時才到學校。

  江言也一直關(guan) 注著女孩們(men) 的成長。了解到餘(yu) 燕恰的大學學費有政府資助後,她托朋友為(wei) 餘(yu) 燕恰介紹了一份校園勤工儉(jian) 學的工作補貼生活費;大三下學期,霜晚秋通過江言找到了一個(ge) 攝像助理的崗位實習(xi) 。

  那是一部雲(yun) 南的人文紀錄片,今年4月,紀錄片在央視播出,霜晚秋的朋友圈珍藏了一張片尾工作人員名單的視頻截圖,“攝影”一欄裏有她的署名。

  霜晚秋在大學的課堂上接觸了人類學和社會(hui) 學,曾打算考這兩(liang) 個(ge) 專(zhuan) 業(ye) 的研究生,而眼下,她考慮的是盡快工作,為(wei) 家庭減輕經濟負擔,“如果以後有機會(hui) ,希望能去一線城市更好的學校深造。”

  從(cong) 怒江走出,又決(jue) 定回怒江成為(wei) 了女孩們(men) 共同的選擇。餘(yu) 來花的想法很簡單,“如果連我們(men) 都不回去,那誰會(hui) 去建設怒江呢?”

  盡管還沒有畢業(ye) ,餘(yu) 來花已經想好未來的路,接下來準備護理資格考試,明年攻讀專(zhuan) 升本,畢業(ye) 後回怒江的醫院成為(wei) 一名護士。

  讀初中時,怒江州人民醫院和馬吉鄉(xiang) 結對幫扶,一位護士成為(wei) 餘(yu) 來花的資助人,餘(yu) 來花管她叫阿姨。在六庫讀高中時,每到周末,阿姨就把餘(yu) 來花接到家裏改善夥(huo) 食,有時也把她帶去自己工作的醫院,餘(yu) 來花耳濡目染醫護人員的工作狀態,早早決(jue) 定了未來的方向。

  在媒體(ti) 采訪中,餘(yu) 燕恰也常常被問到一個(ge) 問題,為(wei) 什麽(me) 會(hui) 選擇回到家鄉(xiang) 工作?

  或許這個(ge) 問題還有一個(ge) 答案從(cong) 未對人說起,餘(yu) 燕恰望著門外水聲湍急的怒江有些出神。一年四季裏,她最喜歡冬春之交的怒江,因為(wei) “那個(ge) 季節的怒江是不怒的”,它有一種深邃如玉的靜美。而在一天之中,又數清晨最佳,墨綠色的山尖尖漚在雲(yun) 裏,曾在昆明的午夜入她夢來。

  在傈僳族的神話傳(chuan) 說中,族人是“虎和猿的後代”,擅長山林攀援,為(wei) 了跨過怒江天塹,他們(men) 從(cong) 天上的彩虹得到靈感和啟發,發明了溜索。

  如今,餘(yu) 燕恰再也不溜索了,彩虹變成了真正的橋,怒江終結了溜索的曆史。她依然被那份勇氣所庇佑,千難萬(wan) 險她們(men) 都曾跨過,“未來也會(hui) 一樣”。

  新京報記者 李照

(責編: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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