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利平台 > 即時新聞 > 國內

洄遊城鄉之間的“嬉魚人”

發布時間:2023-02-24 15:20: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在黃山崇山峻嶺中的汪滿田村,這兩(liang) 年春節,主動“搶魚頭”的年輕人層出不窮。汪春燕今年搶了“魚頭”,讓同村連續當了4年“魚頭”的00後汪文泉“措手不及”,他和汪春燕開玩笑道,“等著,明年除夕,我就會(hui) 放爆竹,和你爭(zheng) ‘魚頭’!”

  ——————————

  被村裏年輕人搶來搶去的魚頭是什麽(me) 寶貝?這條“魚”說來話長——

  這是一條從(cong) 明朝遊到今天,穿越600年時光變遷的“魚”。

  這群年輕的90後00後,在城市化發展迅猛的今天,卻從(cong) 城市“洄遊”到村落,來爭(zheng) 這條“魚”。

  春節期間,安徽省黃山市歙縣汪滿田村一度的寧靜,被遊子匆忙的歸鄉(xiang) 腳步打破,這也預告著一年一度的“嬉魚燈”又要“嬉”起來了!

  與(yu) 徽州地區很多古村落一樣,四麵環山的地理環境屏蔽著戰火與(yu) 紛爭(zheng) ,也護佑著它獨特的文化風貌與(yu) 習(xi) 俗代代流傳(chuan) 。

  每年正月十三至十六,魚燈會(hui) 的舉(ju) 辦讓村裏迎來一年中最熱鬧的光景,這是徽州地區傳(chuan) 承最悠久、保存最完整的傳(chuan) 統年俗之一,始於(yu) 明代,傳(chuan) 襲600餘(yu) 年。

  關(guan) 於(yu) 嬉魚燈的起源,有一個(ge) 口口相傳(chuan) 的版本:村中民房由木板或竹子建造,容易引發火災。西山降有一大石,平滑如鏡,被認為(wei) 是火災的禍根——“火鏡”。村民便取“水克火”之意,每年正月十三至十六夜,用魚燈遊村祈求平安,清末達到鼎盛,後來村裏陸續按照生產(chan) 隊(村民組)為(wei) 單位,劃分成六家“魚會(hui) ”。

  魚燈以竹為(wei) 骨,棉紙糊成,魚頭畫有“王字”,魚腹內(nei) 點燭。每家魚會(hui) 都會(hui) 紮製一條大魚燈及若幹小魚燈。打頭的是寫(xie) 著“五穀豐(feng) 登”“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字樣的長方形扁燈,此後是青壯年肩扛體(ti) 型碩大的嬉魚燈,兒(er) 童提著各種小動物形象的花燈、魚燈一路跟隨,四周鑼鼓助威。

  每盞魚燈要路過祠堂大門點頭擺尾三次,一路遊行後,在廣場“鬥魚”,最後匯聚後山,對著“火鏡”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作為(wei) 一項古老的非遺,嬉魚燈的製作技藝、遊魚的流程嚴(yan) 格遵照祖製執行。如果說,它在當下呈現出什麽(me) 變化,那就是“小鬼當家”,返鄉(xiang) 過年的90後、00後開始挑大梁,他們(men) 組織全村老少,撐起了這台年俗大戲。

  “爭(zheng) 魚頭”

  大年初二一早,一陣鞭炮聲在汪滿田村祠堂魚會(hui) 門口炸響!從(cong) 歙縣縣城返鄉(xiang) 的汪春燕搶先“請了魚神”,在祠堂門口貼上魚燈會(hui) 籌備的喜報。這一係列操作預示著,她謀劃已久的“爭(zheng) 魚頭”成功了。

  在汪滿田村,負責張羅籌備魚燈會(hui) 的負責人被稱作“魚頭”,還有若幹“副魚頭”襄助。此前,“魚頭”由長者擔任,後來逐漸演變為(wei) 年輕人擔當。長期研究徽州民俗的張駿西和張建平曾總結道,“魚頭”的產(chan) 生方式分三種:村中大人直接指定“魚頭”;孩子主動提出想當“魚頭”;有多人競爭(zheng) 時,選舉(ju) 產(chan) 生“魚頭”。

  其實,早在13年前,16歲的汪春燕就當過一次“魚頭”。當年她性格內(nei) 斂,卻有著一股不服輸的勁頭。

  事無巨細,“魚頭”都要親(qin) 力親(qin) 為(wei) ,最難的是召集村民。“撐魚燈隊伍要40多人,敲鑼打鼓的得有四五個(ge) 人,加上紮魚的老師傅,差不多每年要請七八十人‘出山’。”

  紮魚骨架之類的手藝大多掌握在老一輩手中,“魚頭”必須登門拜訪。遇到“請不動”的情況,汪春燕要“說好話”。對方家中孩子喜歡吃什麽(me) ,就買(mai) 點小零食帶去,或是陪老人嘮上一兩(liang) 小時家常。“請老人家得‘靠哄’,老人開心了,還會(hui) 講講做魚燈的故事。”她說。

  盡管沒有當上“魚頭”,汪文泉還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連續4天,守在祠堂裏的工位上。“村裏年輕人之間的關(guan) 係非常好,爭(zheng) ‘魚頭’也是一種良性競爭(zheng) 。”汪春燕說,爭(zheng) “魚頭”不僅(jin) 是爭(zheng) 一個(ge) 彩頭,也是在爭(zheng) 一份責任,都是為(wei) 了把活動辦好,為(wei) 村裏祈求平安。

  平時,90後汪春燕在縣城做直播帶貨,偶爾還會(hui) 拿出一部分收益做公益。今年回鄉(xiang) 當了“魚頭”,正月初二開始,她每天晚上12點多才能睡覺,早上6點就得起床。

  正月十三晚上,第一天魚燈會(hui) 結束,她發朋友圈:“累趴了。”燈會(hui) 4天,她要調度人員放爆竹、撐抬魚,控製隊伍的速度,引路清理雜物,“喝水都顧不上”。

  正月十六中午,距離本年度最後一場燈會(hui) 不到7小時,突然發現給獅子道具助威的一個(ge) “金鑼”壞了,她跑遍縣城才買(mai) 到新鑼。下午4點回村後,她提著一箱礦泉水,挾著兩(liang) 條香煙,給幹活的人遞水敬煙。

  汪滿田村籠罩在“春晚直播倒計時”的氛圍中,祠堂魚會(hui) 的所有年輕人都在專(zhuan) 注做著最後的準備。

  頂著一頭黃發的汪文泉曲著身子,用鉗子和鐵絲(si) 修補魚燈骨架。平時,這位“Tony”老師一雙巧手使慣了推剪。他抬起頭,喃喃道,“4天‘唰’一下過去了”。

  今年,田街魚會(hui) 、六組枝垣魚會(hui) 、祠堂魚會(hui) 、裏村魚會(hui) 四家魚會(hui) 參與(yu) 了嬉魚燈。正月十六晚上7點半左右,雨越下越大,四家魚會(hui) 的隊伍冒雨完成了整個(ge) 儀(yi) 式。

  晚上11點,祠堂魚會(hui) 的年輕人再次回到祠堂。冰冷的春雨和他們(men) 火熱的身體(ti) 交織在一起。聲音嘶啞的汪春燕,披著母親(qin) 送來的棉衣蹲在地上,對著手機直播。一旁的小夥(huo) 伴們(men) 不願回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

  正月十七,早起的汪春燕又帶著小夥(huo) 伴清理祠堂,將魚燈骨架歸整好,在一張紅紙上列出活動的所有開銷明細,張貼在祠堂門口,向村民公布。而在它的隔壁,是前幾天貼出的募款公告。

  兩(liang) 張紅紙,一頭一尾。4天燈會(hui) ,又是一年。

  “不嬉不行”

  13年前,汪春燕當“魚頭”的笑容,定格在紀錄片《不嬉不行》的鏡頭裏,她戴著紅色邊框眼鏡,留著斜劉海,稚氣未脫,今天已然出落成一個(ge) 幹練的創業(ye) 者。

  紀錄片的創作者解修遠,2010年春節扛著人生中購置的第一台攝像機走進了汪滿田村,當時還是上海大學影視學院編導專(zhuan) 業(ye) 大一學生。這部處女作首次為(wei) 汪滿田魚燈留下了55分鍾時長的完整影像。如今,她成為(wei) 一名專(zhuan) 業(ye) 的紀錄片導演、製片,仍然在用自己的鏡頭追蹤汪春燕。

  當地人往往用“好Sheng”一詞來概括嬉魚的動因。籌備魚燈會(hui) 過程中,各家魚會(hui) 之間會(hui) “暗自較勁”,比拚籌錢的金額、魚燈的美觀、參與(yu) 的人數等。每家燈會(hui) 組織活動的速度、規模和熱鬧程度,是勞動力和凝聚力的體(ti) 現。如果有魚會(hui) 需要幫助,其他村民也會(hui) “跨魚會(hui) ”相助,這體(ti) 現了團結互助的精神。此為(wei) “好勝”。

  正如村民汪恒仕老人在片中所說:“不嬉魚燈不行,老輩講的,一定要嬉魚燈。”

  “嬉魚燈是刻在汪滿田人骨子裏的記憶。”汪滿田村黨(dang) 總支書(shu) 記汪軍(jun) 華介紹,孩子剛會(hui) 走路,就提著小魚燈跟在隊伍最後,他們(men) 也曾舉(ju) 手投票選過“魚頭”。“這些年來,青壯年外出務工、就業(ye) ,但每到過年時間,他們(men) 都會(hui) 回來,魚燈會(hui) 都要如期舉(ju) 行。”他說,“不舞一次魚燈,這一年過得就不完整。”

  “能當‘魚頭’的人,能勝任生產(chan) 隊隊長”

  汪春燕坦言,今年爭(zheng) “魚頭”是有“私心”的——磨煉14歲的弟弟汪天宇,讓他改一改內(nei) 向的性格。

  姐姐派了召集村民的任務,弟弟跑了大半天,卻沒能叫來一人。弟弟衝(chong) 進祠堂,抱怨沒人理睬,姐姐言辭激烈地說了幾句,弟弟哭著跑回了家,經過媽媽一番勸,又跑回姐姐身邊,繼續幫忙。

  汪天宇出生後,曾被母親(qin) 帶到廣東(dong) 生活3年,對魚燈了解不多。今年,看到幾個(ge) 年紀更小的孩子也在幫忙,他被這種氛圍所感染。正月十三開始,他連續3個(ge) 晚上搶著抬魚,每天跑得滿頭大汗,與(yu) 小夥(huo) 伴打成一片。這一幕,讓姐姐既心疼又欣慰。

  嬉魚燈製作是一項“老帶新”的係統性工程,老一輩將竹子剖開切條,按照比例紮製,年輕人在一旁打下手,幫忙抹線穿線。魚鱗和魚頭上的圖案較為(wei) 複雜,更小的孩子則跟在後麵學畫魚。這種“傳(chuan) 幫帶”的合作形式,也確保了此項技藝的代際傳(chuan) 承。

  而遊魚則是一項集體(ti) 運動,離不開橫向協作。鯉魚化龍是祠堂魚會(hui) 特有的大魚燈,長7米左右,得10餘(yu) 個(ge) 年輕人才能抬起。

  祠堂魚會(hui) 的副魚頭汪柯在13年前就曾和汪春燕搭檔。他介紹,正月十六的遊魚路線最長,全程4公裏左右,抬魚的年輕人每天來來回回走上三四萬(wan) 步。第二天一早,很多人都覺得腰背肩膀酸疼,有人甚至“腿疼得下不了床”。

  六組枝垣魚會(hui) 的返鄉(xiang) 青年汪常翔感慨,籌備過程非常“磨人”,年輕人告別了睡懶覺的習(xi) 慣,每天起早貪黑幹活,每天忙完,顏料汙漬布滿外衣,還要自己清洗。

  去年,該魚會(hui) 的兩(liang) 盞大魚燈因年代久遠而“退休”。汪常翔和同伴爬上500米海拔的山頭,尋找年齡3-6年的優(you) 質竹子做骨架。忙活一下午,隻為(wei) 選到一竿好竹,將竹子扛回家的路上,心裏滿是興(xing) 奮。

  “接受魚燈文化熏陶的孩子長大後,開始成為(wei) 參與(yu) 者、組織者,他們(men) 發自內(nei) 心地喜歡這件事,覺得這是責任和擔當。”汪軍(jun) 華說,年輕人精力旺盛、頭腦靈活,在參與(yu) 過程中可以鍛煉交際和組織能力。

  “以‘魚頭’舉(ju) 例,考慮事情必須周到,人品也要端正,否則很難將村民動員起來,籌備這盛大的燈會(hui) 。能當好‘魚頭’,也是自己家族聲望的體(ti) 現。”解修遠分析,老一輩人讓年輕人挑大梁當“魚頭”,對後輩有著深遠的教育意義(yi) 。

  汪篤羽老人在紀錄片中感慨道:“能當‘魚頭’的人,相當於(yu) 能勝任生產(chan) 隊隊長。”

  “大家凝心聚力幹一件事,也加深了感情。這幾年,村裏的矛盾摩擦少了,誰家如果遇到什麽(me) 困難,鄰裏之間都會(hui) 幫把手。”汪軍(jun) 華發現,年輕人的責任心也加強了,對村裏各類事務都很主動上心,魚燈給他們(men) 帶來改變。

  嬉魚燈“出圈”

  讓魚燈以文創產(chan) 品的形式走出汪滿田村的,是一位80後的機械師。

  今年六組枝坦魚會(hui) 的“魚頭”汪成峰,上過職高,後來在杭州一家企業(ye) 從(cong) 事機械加工。整日與(yu) 車床相伴的閑暇時分,他用鐵絲(si) 、棉繩紮製魚燈送給同事,廣受歡迎。他在生活中從(cong) 此多了一個(ge) 消解鄉(xiang) 愁的愛好。

  2018年起,汪成峰回到縣城就業(ye) ,工作之餘(yu) ,經常帶著工具和材料參加黃山當地舉(ju) 辦的手工藝品展覽會(hui) 。機械師的巧手做起魚燈,總能引來圍觀:毛竹一劈一編,魚骨架就出來了,用紙一糊,用墨一塗,可愛靈動的小魚就誕生了。

  一位攝影愛好者提議:“棉紙的魚燈容易壞,為(wei) 何不用布的,這樣也方便快遞。”汪成峰於(yu) 是上網選購材料,最終確定純棉裏布。2020年,他在“閑魚”上注冊(ce) 了名為(wei) “峰之魚”的商戶,展示並售賣魚燈。

  2021年,汪滿田魚燈入選安徽省民俗類非物質文化遺產(chan) 。與(yu) 此同時,用來商演和售賣的魚燈,逐漸融入了現代元素,蠟燭替換為(wei) LED燈、風電燈等,可以通過開關(guan) 控製亮度和顏色。不過村裏每年舉(ju) 辦儀(yi) 式用的嬉魚燈依然沿用古法。

  近兩(liang) 年,汪成峰網店訂單越來越多,在他的帶動下,村裏約有30餘(yu) 人從(cong) 事魚燈製作和售賣。去年4月,汪成峰的一條魚燈還賣到了台灣省,買(mai) 主祖籍福建,就想收藏一隻棉質的鯉魚化龍燈。

  這些年,福建、廣東(dong) 、陝西、浙江、上海等地的客戶都會(hui) 將“買(mai) 家秀”照片回傳(chuan) 給汪成峰,這讓他無比自豪——汪滿田嬉魚燈從(cong) 山村走向全國。

  2021年4月開始,嬉魚燈表演也走出歙縣,汪滿田村組建了一支表演隊伍,應邀前往上海、南京、海寧、寧波、合肥等地進行商演。

  此外,在網絡平台上,古老神秘的汪滿田嬉魚燈逐漸成為(wei) 文化IP,吸引著更加年輕的一代人。互聯網巨頭企業(ye) 、遊戲公司正是看重這一點,紛紛選擇以它為(wei) 原型,創作新春賀歲短片。

  在汪滿田村,互聯網的流量轉化成了客流量。今年魚燈會(hui) 4天期間,該村遊客量更是“井噴”至兩(liang) 萬(wan) 人,較去年漲幅近20%。為(wei) 此,縣、鎮、村投入工作人員200餘(yu) 人,維持秩序,服務遊客,還增設遊客擺渡車,配置現場應急救援力量。村委會(hui) 還專(zhuan) 門騰出會(hui) 議室,供前來打卡攝影的漢服愛好者更換服裝。

  “魚燈是老祖宗留下的一筆財富,如果沒有正月裏舞動的大魚燈,外麵人也不會(hui) 知道汪滿田村,這裏的茶葉、香榧、菊花也很難銷售出去。”汪春燕打心眼裏感激嬉魚燈給村民帶來的增收。

  非遺進高校,再添“一把火”

  誰也沒有料到,汪滿田魚燈能被另一群同樣年輕的00後集體(ti) 接受。

  2022年10月26日,安徽師範大學51屆校園運動會(hui) 上,85名學生帶來的《非遺魚燈》表演,驚豔全場。在該校新聞與(yu) 傳(chuan) 播學院00後學生郭昊的航拍鏡頭下,閃爍的魚燈成群列隊,燈光搖曳,翩若驚鴻,婉若遊龍,又如滿天星辰。這段視頻全網累計播放量超8億(yi) 次,主流媒體(ti) 紛紛轉發,火遍全國。

  去年夏天,考慮到運動會(hui) 開幕式晚上舉(ju) 行,與(yu) 汪滿田魚燈的表演場景吻合,學校決(jue) 定重新編排魚燈舞,融入體(ti) 育和舞蹈的元素。

  安徽師範大學體(ti) 育學院副院長、省級民俗傳(chuan) 統體(ti) 育負責人餘(yu) 濤教授帶隊前往汪滿田村調研。雖然隻有一周行程,但一行人都感受到心靈的震撼。非遺傳(chuan) 承人紮製魚燈過程的專(zhuan) 注,魚會(hui) 對魚燈骨架的精心嗬護,都讓他們(men) 備受感動。

  演出當天,天空中飄起了細雨,大家擔心魚燈表麵的顏料遇水暈開,燈光效果受影響。演出開始了,同學們(men) 如此整齊且自信,沒有一個(ge) 人給陣形“拖後腿”,每條魚之間的距離恰到好處,動作行雲(yun) 流水,“這就是文化自信的魅力!”

  “不僅(jin) 是這一次表演,我們(men) 要把藝術的生命力延續下去,將傳(chuan) 統文化與(yu) 課堂教學完美融合,喚醒和激活非遺文化,提升大家思想認識、動手能力和專(zhuan) 業(ye) 水平。”餘(yu) 濤說。

  在故鄉(xiang) 與(yu) 城市之間“洄遊”

  1月18日,臘月廿七,95後汪常翔回到汪滿田村。去年從(cong) 北京一所高校研究生畢業(ye) 後,他入職位於(yu) 合肥的一家央企。

  辦一場魚燈會(hui) ,魚會(hui) 需要數千元的經費,年輕人得挨家挨戶上門募款。正月初五、初六兩(liang) 天,汪常翔負責用紅紙記賬,另一位從(cong) 杭州返鄉(xiang) 的年輕人負責收錢。上門前,二人備著一包煙,來到商鋪門口,說一句“祝生意興(xing) 隆”,碰上老人道一聲“祝您身體(ti) 健康”。二人向村民組百十來號人籌措了近5000元。

  汪常翔所在六組枝垣魚會(hui) 參與(yu) 籌備的20多人中,大多數都是90後。“大家平時都沒機會(hui) 見麵,是魚燈讓我們(men) 短暫相聚,它連接著一份鄉(xiang) 愁。大家互相幫忙、分工幹活,一切都心照不宣,隻為(wei) 了把活動辦得熱熱鬧鬧。”他說。

  在這個(ge) 小村子裏,汪常翔和很多小夥(huo) 伴從(cong) 小學到高中一路相伴,大學畢業(ye) 後各奔東(dong) 西,而嬉魚燈成為(wei) 他們(men) 的鄉(xiang) 情驛站。

  過年前幾天,微信群裏格外熱鬧,大家迫不及待曬出返鄉(xiang) 車票。到家了,大家會(hui) 輪流做東(dong) 小聚,除夕一過,就投入燈會(hui) 籌備工作。群裏如果有人因事錯過嬉魚燈,會(hui) 讓小夥(huo) 伴將視頻和圖片發到群裏,隻為(wei) “過過眼癮”。汪常翔唯一一次缺席嬉魚燈會(hui) ,是在2015年,因為(wei) 要備戰高考而提前返校。

  甚至有人已在外地娶妻生子,仍然對嬉魚燈抱有濃厚的興(xing) 趣和感情。不少村民都提到這樣一件事,2020年正月,疫情最嚴(yan) 重的時候,有一個(ge) 小夥(huo) 子從(cong) 杭州輾轉換乘多種交通工具,隻為(wei) 回汪滿田籌備魚燈。可惜那年受疫情影響,魚燈會(hui) 停辦一年。

  還有很多年輕人大年初七就要開工返崗,一些在黃山市區或周邊工作的年輕人,每天晚上下班後,相約拚車趕來幫忙籌備,夜裏再趕回去,第二天接著上班。

  1月29日,大年初八,汪常翔將錢和賬目交給“魚頭”,晚上返回公司。初九,他再次在手機裏重溫了紀錄片《不嬉不行》,這讓他歸心似箭。

  片中的他還是一名小學生,頭戴棒球帽、身穿運動服,用力地抬著魚燈的木架。紀錄片中許多老手藝人已經離世,這讓汪常翔有些傷(shang) 感。身處異鄉(xiang) ,每當快要回家或者疲憊孤獨時,他都會(hui) 看一遍視頻,仿佛可以回到小時候的故鄉(xiang) 。

  他永遠不會(hui) 忘記2010年正月十六那個(ge) 暴雨如注的夜晚,大家齊心協力冒雨嬉魚燈的樣子。

  同樣在那個(ge) 夜晚,汪春燕在大雨中發出年少無畏的感慨:“希望這場雨能更大一些!”

  13年後,正月十六,恰巧又是一場大雨,她依然向記者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有水才有魚,有魚才有水,雨下得大,魚兒(er) 才能遊得歡,水屬財,希望村裏越來越好。”她說。

  也許,沒有什麽(me) 比一場大雨更能帶來青春的洗禮。在雨中,他們(men) 成長,他們(men) 享受自己的歡樂(le) 。

  如今,汪滿田村的歡樂(le) 不再隻屬於(yu) 村民,燈會(hui) 期間,長三角城市的年輕人湧入這個(ge) 一度封閉的古村落。一場古老的民俗儀(yi) 式演化成多元文化交匯融合的盛大PARTY。當地政府也在著手規劃,借著嬉魚燈的熱力,發展文旅經濟,帶動鄉(xiang) 村振興(xing) 。

  汪滿田的天空,能夠看到今年最火的“加特林”煙花,以及最新型號的無人機。汪滿田的石板路上,走過身著各式漢服的“網紅”,以及裝備齊全的攝影愛好者、自媒體(ti) 達人。當600年的嬉魚燈擦肩而過時,那一刻,傳(chuan) 統與(yu) 現代,非遺與(yu) 科技之間的界限,已經不再清晰,也不再重要。

  作為(wei) “原住民”,麵對喧鬧的這一切,汪常翔心裏時常閃過一絲(si) 離別的惆悵,他看到最多的還是這座山村的本來麵貌。“正月十六一過,遊客陸續離開,年輕人也收拾行囊返回大城市,村子又會(hui) 空起來,一切恢複往日的寧靜。”

  相聚是暫時的,離別總是常態。這群年輕人為(wei) 了個(ge) 人事業(ye) 發展,還是要繼續外出打拚,“遊”向更為(wei) 廣闊的空間。

  2月7日晚,當高鐵開動駛向省城的那一刻,汪常翔開始期待來年正月的再一次歡聚,盼望著下一次“洄遊”的到來。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王海涵 王磊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陳濛濛)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