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這一生當中，虎年總是有著特殊的意義(yi) 。甲寅年，我的第一出時裝新戲《孽海波瀾》首演；丙寅年，我完成了一至四本的《太真外傳(chuan) 》；戊寅年，麵對日軍(jun) 的侵華，我隻能蓄須明誌，謝絕了一切舞台演出；1950年是庚寅年，我舉(ju) 家遷回了北京，能為(wei) 新中國的戲曲事業(ye) 服務，是我畢生的榮幸。又一個(ge) 新的虎年即將來臨(lin) ……畹華我祝觀眾(zhong) 朋友們(men) 虎年大吉。”2022年壬寅虎年，“梅蘭(lan) 芳孿生數字人”向大家拜年的創意視頻走紅網絡，在新華社客戶端、抖音、快手、微博、B站等平台發布後，被200餘(yu) 家媒體(ti) 轉載，全網瀏覽量超5000萬(wan) 。從(cong) 麵容、體(ti) 態、語音語調，到著裝、道具、一顰一笑……惟妙惟肖的“數字人”讓大家一睹大師風采。

　　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信息技術與(yu) 人工智能技術通過全方位數字化和可視化，讓數字世界裏的“人”活起來，成為(wei) 傳(chuan) 播傳(chuan) 統文化的“新使者”。

　　“數字京劇人”還原大師風采

　　給觀眾(zhong) 拜年，不是“梅蘭(lan) 芳孿生數字人”第一次登台。2021年，北京梅蘭(lan) 芳大劇院劇場，隨著一束光照向舞台，京劇大師梅蘭(lan) 芳熟悉的聲音響起，穿著大褂的他緩緩走向觀眾(zhong) ，令世人仿佛時光穿越。

　　複現京劇大師梅蘭(lan) 芳，是中央戲劇學院、北京理工大學共同發起的“數字梅蘭(lan) 芳”項目成果。在北京高校“卓青計劃”支持下，該項目通過高逼真實時數字人技術，對京劇大師梅蘭(lan) 芳先生進行複現，形成在外貌、形體(ti) 、語音、表演等各方麵都接近真人的“梅蘭(lan) 芳孿生數字人”。項目團隊希望借此為(wei) 傳(chuan) 承傳(chuan) 統文化插上現代科技這雙“隱形的翅膀”。

　　項目負責人、中央戲劇學院教授、數字戲劇係副主任宋震從(cong) 小是個(ge) 戲迷，4歲開始跟著大人到劇場裏聽京劇。2016年，他開展了一項針對28個(ge) 戲曲院團的調研，發現有很多瀕危失傳(chuan) 的劇目急需搶救。“我希望能做點什麽(me) ，讓我喜歡的京劇重獲生命力。”

　　宋震找到了北京理工大學研究員翁冬冬，商討製作一款真正意義(yi) 上的“數字京劇人”，複現梅蘭(lan) 芳的“唱念做打”以及神韻風采，這樣不管時代如何變遷，梅派表演藝術都能原汁原味地保存下來，還能進一步實現交互表演，傳(chuan) 播京劇藝術。

　　盡管國內(nei) 外已有不少數字人技術經驗，但由於(yu) 缺乏高清攝影，生活影像又少，表演視頻更是少得可憐，想要逼真還原已故曆史人物，難上加難。

　　團隊翻檢了梅蘭(lan) 芳老照片，又結合他的人生經曆，最終敲定將26歲的梅蘭(lan) 芳作為(wei) 原型。“那時的梅蘭(lan) 芳處於(yu) 藝術黃金期，那一年，他第一次走出國門，將京劇帶到世界舞台，引發轟動。”宋震說。

　　“我們(men) 首先需要通過照片采集梅先生的三維數據，然後邀請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張偉(wei) 以照片為(wei) 依據，製作1︰1無表情頭部雕塑；再用高精度激光掃描儀(yi) 掃描雕塑，由此獲得梅蘭(lan) 芳基本麵部結構，生成三維數字模型。”翁冬冬說。

　　這樣的數字模型還沒有表情，自然也無法模擬京劇大師在舞台上的眼波流轉。正如東(dong) 晉著名畫家顧愷之所說，“傳(chuan) 神寫(xie) 照，正在阿堵中”，眼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梅蘭(lan) 芳在日本演出期間，東(dong) 京《朝日新聞》評價(jia) “他的眼睛價(jia) 值千金，他的媚態都是從(cong) 這裏產(chan) 生的”，這讓團隊遇到了空前的困難。

　　“藝術家眼神的文化表達是複現的重點，我們(men) 想了很多辦法，最終采用Vicon光學運動捕捉係統對梅派表演藝術家表演時的麵部表情、動作等數據進行采集，然後以梅派傳(chuan) 承人作為(wei) ‘中之人’(指操縱虛擬主播進行直播的人)驅動人物模型表情、身形體(ti) 態的數字化重建。”實驗室中央搭建起龐大的球形設備，安裝著36台相機和162組可控LED燈組成，通過毫米級的精度捕捉，將梅派傳(chuan) 承人的一顰一笑記錄下來。

　　“‘梅蘭(lan) 芳孿生數字人’是多種技術綜合運用的成果，其中就包括人工智能技術。”宋震舉(ju) 了一個(ge) 例子，《穆桂英掛帥》是梅蘭(lan) 芳60多歲時演出的戲，如何讓26歲的數字“梅先生”進行表演呢？為(wei) 了讓“梅蘭(lan) 芳孿生數字人”表演更多劇目，團隊通過人工智能技術對梅蘭(lan) 芳二三十歲的唱腔數據進行分析處理，再把相關(guan) 數據的基本特征與(yu) 梅派傳(chuan) 人的聲音進行整合，還原梅蘭(lan) 芳不同時期的語音和潤腔，為(wei) 日後的交互表演奠定了聲音基礎。

　　目前，團隊先後攻克了高逼真表情光場采集係統、皮膚紋理寫(xie) 實渲染等關(guan) 鍵技術，完成了人物皮膚、表情、動作、便裝服飾、戲服盔頭等高精度數字資產(chan) 的生產(chan) ，在傳(chuan) 統戲曲數字化方麵探索了新路徑。

　　激發傳(chuan) 統文化無限可能

　　2022年，數字人大量湧現，“數字人”一詞也成為(wei) “漢語盤點2022”年度十大新詞語。

　　以“敦煌飛天”為(wei) 藍本打造的虛擬數字人“天妤”、中國文物交流中心的“文夭夭”、新華網的“筱竹”、浙江衛視的“穀小雨”、敦煌研究院的“伽瑤”、國家博物館的“艾雯雯”、中華書(shu) 局的“蘇東(dong) 坡數字人”等，或在文博場所化身為(wei) 導遊，或擔綱文化短劇主角，或成為(wei) 對外傳(chuan) 播中國文化的使者，令人耳目一新的角色形象將傳(chuan) 統文化故事講得活色生香。

　　“所謂數字人，實際上是現實生活中人類身份在數字世界中的‘替身’‘化身’或‘分身’，它們(men) 是現實人類在賽博空間的‘真身代理人’或‘數碼代具’，現實人的精神、思維、意識、心理、信仰、道德和記憶等‘類本質’要素，整體(ti) 地遷移到了這種‘數字替身’上，使其在網絡空間的‘仿真環境’中通過在場狀態獲得再現與(yu) 重塑。”貴州民族大學傳(chuan) 媒學院副教授鮑遠福說。在他看來，現實人類的精神氣質與(yu) 文化特征是數字人的靈魂。“從(cong) 技術角度說，數字人是集計算機圖形學、計算機視覺、智能語音、自然語言處理等技術於(yu) 一體(ti) 的計算機應用，但光有技術支撐還不夠，必須用文化打底。”翁冬冬說。

　　一些虛擬數字人取材於(yu) 傳(chuan) 統文化，打造出全新IP，在形象外觀上對傳(chuan) 統文化進行視覺化呈現。“天妤”的設計以傳(chuan) 統飛天和唐代女俑為(wei) 靈感，發型是“雙環望仙髻”，簪花用金、銀、銅等製成的樣式多樣的金鈿，妝容則還原了新疆吐魯番阿斯塔那墓出土的唐代女俑妝容，都是在史料和考古基礎上設計而成。中華書(shu) 局的“蘇東(dong) 坡數字人”，致力於(yu) 還原一代文豪的“精神真實”，依托數據標引體(ti) 係生成各個(ge) 維度的知識圖譜，將蘇東(dong) 坡的人生曆程與(yu) 精神世界“翻譯”成一張彼此關(guan) 聯的數據網絡，並將其放進“蘇東(dong) 坡數字人”腦中；“梅蘭(lan) 芳孿生數字人”創造性建立“從(cong) 藝術到技術”的人物建模方法，探索實踐數字演員建模標準和技術倫(lun) 理規範，把人物性格、情感融入模型驅動參數，改善了國際建模技術在中國應用的適用性，形成了“東(dong) 方路徑”的數字人物表現技術，使數字梅蘭(lan) 芳表演更具東(dong) 方人物特征。

　　福建社科院文學研究所副研究員劉桂茹認為(wei) ：“一方麵，博大精深的中華文明為(wei) 數字人創新發展提供深厚文化根基，數字人能夠成為(wei) 展現中國文化精神的符號載體(ti) ；另一方麵，數字人通過形象創造、故事講述、場景應用等方式與(yu) 新的時代審美相對接，能夠以新文藝形態表達文化自信。”

　　《關(guan) 於(yu) 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明確，到“十四五”時期末，基本建成文化數字化基礎設施和服務平台，形成線上線下融合互動、立體(ti) 覆蓋的文化服務供給體(ti) 係。到2035年，建成物理分布、邏輯關(guan) 聯、快速鏈接、高效搜索、全麵共享、重點集成的國家文化大數據體(ti) 係，中華文化全景呈現，中華文化數字化成果全民共享。

　　在宋震看來，數字人技術的創新應用有助於(yu) 推動文化數字化。“我們(men) 的願望是建構更多像梅蘭(lan) 芳先生一樣凝聚中華傳(chuan) 統文化和民族精神的標誌性人物，形成‘數字中國人物譜係’，以人工智能等先進技術為(wei) 依托，呈現中華文化壯闊圖景。”

　　未來，在弘揚傳(chuan) 統文化、推動文明交流互鑒方麵，數字人技術大有可為(wei) 。在藝術場景的再現與(yu) 應用方麵，數字人技術可以修複或重現一些經典的藝術情境或藝術角色；在打造數字文旅產(chan) 品方麵，遊客可以進入虛擬現實的文旅場景中，與(yu) 數字人進行互動；在數字藝術場景或角色創作方麵，數字人可以與(yu) 演員同台表演。

　　“製造更多樣的中國式數字人藝術角色，讓它們(men) 通過電影電視、戲劇舞台、文學藝術、遊戲動漫等形式，觸達海外受眾(zhong) ，有助於(yu) 提升中華文化傳(chuan) 播力影響力。《流浪地球》《三體(ti) 》等科幻影視作品、《第一序列》《地球紀元》等網絡文學、《仙劍奇俠(xia) 傳(chuan) 》《三國誌》《靈籠》《黑門》等遊戲動漫，在利用開發數字人角色以講好中國故事方麵，做出了成功探索。”鮑遠福說。

　　人民日報 記者 張鵬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