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齡孤獨症患者,父母走後“托付”給誰?
大齡孤獨症患者,父母走後“托付”給誰?
這些“星星的孩子”憑借自身能力無法融入社會(hui) ,全生命周期支持體(ti) 係亟待建立
孤獨症兒(er) 童有一個(ge) 美麗(li) 的名字——“星星的孩子”。
隨著國家對6歲前孤獨症兒(er) 童持續加大救助力度,“星星的孩子”日益走進大眾(zhong) 視野。及時的康複訓練拉近了他們(men) 與(yu) 社會(hui) 的距離,但大齡孤獨症,特別是成年孤獨症群體(ti) 仍缺乏社會(hui) 關(guan) 注。由於(yu) 部分大齡患者已經超出接受康複訓練的“黃金年齡”,憑自身能力無法融入社會(hui) ,當父母年老失能、去世後,如何安置他們(men) 已成為(wei) 一個(ge) 迫切需要關(guan) 注的課題。
我們(men) 不在了,娃娃咋辦
65歲的貴陽退休教師李旻(化名)至今記得,5年前兒(er) 子發給自己的信息:“爸爸,我不是精神分裂,我在網上搜了,我是孤獨症。”
1989年,李旻的兒(er) 子出生。回想起來,兒(er) 子有很多異於(yu) 常人的地方,但大家都沒在意,以為(wei) 長大就好了。
真正引起李旻注意的是兒(er) 子要上初中時,他和朋友帶著孩子一起出去玩,“那天他特別反常,說人家不理他,一直哭,我朋友悄悄勸我,帶孩子去醫院心理科檢查一下”。
從(cong) 此,李旻帶著兒(er) 子開始輾轉貴陽、北京等地醫院。那時,國內(nei) 很多醫生還沒聽說過孤獨症,幾乎都懷疑孩子是精神問題,給開了治療精神分裂、抑鬱症的藥。後來兒(er) 子的言行越來越反常,和人無法溝通,“我們(men) 說東(dong) 他說西,和正常人不在一個(ge) 頻道上”。
初中畢業(ye) 後,兒(er) 子就待在家裏,不再上學。有一次,他身上揣著一塊錢跑到貴陽機場附近,在加油站的板凳上睡了一夜;還有一次,一個(ge) 人跑出去,整晚沒回家。2010年,在外麵被人打了,從(cong) 那以後,他開始閉門不出,從(cong) 來不開窗簾,每天的生活就是電腦、音響、電視,這樣在家一關(guan) 就是九年。令李旻驚奇的是,兒(er) 子使用電腦、手機、智能電視都很溜,似乎也沒和社會(hui) 脫節,知道外麵的世界發生了什麽(me) 。
“2017年的一天,他發QQ消息給我,說‘爸爸,我是孤獨症’。”驚訝萬(wan) 分的李旻,拿網上孤獨症症狀和兒(er) 子的行為(wei) 對照,確實很像,“他語言有障礙,行為(wei) 很刻板,比如睡的床半邊必須要擺他的東(dong) 西,我們(men) 挪個(ge) 位置他又擺回來。
經專(zhuan) 家確診,李旻兒(er) 子屬於(yu) 高功能孤獨症,雖然有學習(xi) 能力,但因為(wei) 耽誤了幼年的黃金康複期,融入社會(hui) 的能力很差。一直以為(wei) 是精神分裂的兒(er) 子,28歲時自我診斷成功,這讓李旻不知該哭還是笑。
“他的狀況時好時壞,好的時候戴個(ge) 墨鏡出門,發病時連我和他媽媽也不願見。”李旻說,“他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完全不懂社會(hui) 規則,鄰居白天正常裝修,他打電話投訴人家,晚上又把音響放很大聲,樓下住的律師要和我打官司。”
李旻和老伴身體(ti) 越來越差,這幾年多次手術、住院,照顧身高1米84、體(ti) 重200多斤的兒(er) 子感到力不從(cong) 心。李旻感慨說:“我們(men) 不期待他能像正常人一樣娶妻生子、走完一生,最擔心的是,哪天我們(men) 照顧不了他,甚至離開這個(ge) 世界後,他怎麽(me) 辦?誰願意接替我們(men) 照顧他?”
能撐一天算一天
李旻的擔憂並非個(ge) 例。
目前,孤獨症仍然無法治愈。由於(yu) 一些大齡患者已經超出接受康複訓練的“黃金年齡”,他們(men) 靠自身的能力無法融入社會(hui) ,父母衰老、家庭經濟無力再投入,對於(yu) 這一群體(ti) 的照料已經成為(wei) 一個(ge) 難題。
據貴州省殘聯康複部副部長許春來介紹,在貴州,大齡孤獨症患者以家庭照護為(wei) 主;沒有勞動能力和監護人的,要依靠親(qin) 朋看管。近年來,一些地方探索對成年孤獨症患者開展日間照料服務,也是基於(yu) 有監護人的情況。
今年“世界孤獨症日”前夕,有媒體(ti) 報道了一對北京孤獨症父子的故事,引起廣泛關(guan) 注:父親(qin) 去世後,23歲的兒(er) 子被安置在一家民辦養(yang) 老院,一住就是十年。這家養(yang) 老院並非專(zhuan) 門針對孤獨症患者設立,孤寡老人、肢體(ti) 殘障者、智力障礙者等各種對象都收。許多人不到萬(wan) 不得已不願入住。
“孤獨症患者四肢健全、外觀健康,他們(men) 中很多人可以參與(yu) 社會(hui) 生活,隻是不能獨行。從(cong) 他們(men) 的疾病特點來看,福利院、養(yang) 老院甚至精神病院都不適合來安置他們(men) 。當他們(men) 的父母年老失能、去世後,誰來照料他們(men) 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中國精神殘疾人及親(qin) 友協會(hui) (以下簡稱“中國精協”)副主席、貴陽愛心家園兒(er) 童訓練中心負責人趙新玲說。她也是一位大齡孤獨症患者的母親(qin) 。
許多大齡孤獨症家庭已經在考慮並嚐試解決(jue) 孩子的“托付”問題。2017年,北京、上海等地部分孤獨症患者家長在安徽省金寨縣發起了“星星小鎮”項目。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由家長投資,按照家長養(yang) 老和成年孤獨症托養(yang) 的“雙養(yang) ”模式建設。
“對於(yu) 高收入家庭,他們(men) 還要在各地生活、工作,‘星星小鎮’並不符合他們(men) 的現實需求,這隻能算是一條後路。”中國精協主席溫洪說。
2016年,眼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趙新玲與(yu) 同樣焦慮的黃習(xi) 商量,成立了愛心家園大齡部——貴陽市慧靈社會(hui) 工作服務中心。作為(wei) 貴州省第一個(ge) (有別於(yu) 集中封閉托養(yang) )社區居家托養(yang) 服務機構,為(wei) 14歲至59歲的心智障礙人士提供社區居家托養(yang) 、日間照料、藝術調理、輔助就業(ye) 等服務。記者在該中心看到,這棟安置房的3層至7層設有輔助就業(ye) 園、日間照料、康複運動室等,共有56名來自貴州各地的學員,最大的45歲。
絕大多數孤獨症家庭經濟上都很困難,一個(ge) 月一兩(liang) 千元的學費已達到承受極限。雖然近年來當地政府也給予一定資助,但遠遠無法維持機構的基本運轉。“6年來,中心連年虧(kui) 損,已虧(kui) 損58萬(wan) 元,老師們(men) 工作累、收入低。”黃習(xi) 常常冒出一關(guan) 了之的念頭,“家長們(men) 都希望能辦下去,但我們(men) 都是普通人,如果我的孩子不是孤獨症,我根本堅持不下來,現在能撐一天算一天。”
期盼建立全生命周期支持體(ti) 係
自1982年孤獨症病例進入國人視野,孤獨症服務事業(ye) 已走過40個(ge) 年頭。40年來,家長是患兒(er) 的照顧者,也是壓力的承擔者,精神和心理經受著嚴(yan) 峻的考驗。
“絕望使一些家長倒下了,一些家庭解體(ti) 了,也使一些家長奮起了。他們(men) 走上自助和互助的道路,抱團取暖、倡導社會(hui) ,辦起了民辦康複機構。”溫洪說,“我國近半數孤獨症民辦機構都是由家長,特別是孤獨症患者的媽媽創辦,但服務仍處於(yu) 初級階段,特別是成年服務項目嚴(yan) 重缺乏。”溫洪認為(wei) ,海外也有成功經驗可以借鑒,“建立支持性環境,引導全社會(hui) 向孤獨症孩子靠攏,建立全生命周期的支持體(ti) 係”。
在李旻等人看來,“櫸之鄉(xiang) ”是一條符合大齡孤獨症家庭的養(yang) 老模式。“櫸之鄉(xiang) ”是一家日本孤獨症患者終身養(yang) 護機構,享有政府補貼,大齡孤獨症患者可以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完成簡單的手工作品,自食其力,用售賣作品的錢支付養(yang) 老費用。
貴陽慧靈也有類似嚐試。記者看到,不少大齡孤獨症患者的手工作品在展室內(nei) 陳列著。“貴陽市琪遇工坊的誌願者從(cong) 2020年開始,每周二下午來慧靈免費上課,他們(men) 和朋友利用各自所長,將‘心青年’手作在線上和線下同時開展銷售與(yu) 宣傳(chuan) ,讓更多的人能夠了解‘心青年’這一群體(ti) 。”黃習(xi) 說。
“在沿海,一些大齡孤獨症服務機構可以提供24小時照護服務,並陪伴孤獨症患者走完人生最後的旅程。這正是我們(men) 努力想做的方向。”黃習(xi) 說,“民辦機構對於(yu) 服務孤獨症群體(ti) 是重要的補充,特別是非營利性民辦機構,建議政府采取民辦公助等方式加大支持。”
在趙新玲看來,對孤獨症患者的社區支持體(ti) 係需要建立完善起來。“我的兒(er) 子20多歲了,樓下打牌、健身,他不參與(yu) ,就站在旁邊看著,在小區裏溜達也很舒服,他不需要離開原生的家庭生活環境,隻要社區有個(ge) 日間照料的地方,社區工作者、誌願者每天上門關(guan) 心一下,他完全可以在社區生活。”
“建議整合資源,探索建設社區照護、輔助性就業(ye) 、公辦托養(yang) 機構等來‘托底’,幫助孤獨症群體(ti) 有尊嚴(yan) 地走完人生全程。”許春來說。(記者李驚亞(ya) 、吳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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