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文學生活三人談
清溪村的梨樹和柳樹,在草坡、溝渠上落下一陣藍色的濃蔭,又被夏日正午的風吹遠。正是荷月,清晨綻放的紅荷,此時有些倦意,它們(men) 半合笑靨——讓我想起《山鄉(xiang) 巨變》裏鄧秀梅眼中的一些山鄉(xiang) 女孩,並在她們(men) 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作家們(men) 來到一座老屋前:帶院落的黑瓦土牆(刷上了白粉)木板房,湘贛鄉(xiang) 間常見的民居,有些接近於(yu) 山區的棚戶、板寮,實在是太普通了。屋後是翠綠的竹林、香樟林,屋前有寬闊的曬坪,田裏的莊稼已經兩(liang) 尺見深,連綿一片,青綠可人。更遠處的資江,青山倒映在碧波裏,被清浪滌蕩、揉碎。
1955年10月,周立波回到湖南益陽謝林崗鎮清溪村,與(yu) 農(nong) 民同吃同住同勞動,紮根在16歲便離開的村莊。1957年年底完成了長篇小說《山鄉(xiang) 巨變》,翌年在《人民文學》雜誌分6期連載,並在作家出版社出版。周立波是個(ge) 深具曆史感的作家,他讓筆下的故事發生在“曆史進程”中,讓文學見證土地革命、工業(ye) 建設、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合作社等重大事件,革命意誌、農(nong) 民情懷、藝術才能,滲透進他那帶有南方“溫柔”風格的小說中。這張書(shu) 生的臉,清臒、白淨、倔強,仿佛是一個(ge) 三湘大地鄉(xiang) 村教書(shu) 先生模樣——質樸、內(nei) 省、不乏浪漫,還有一些蠻勁。
從(cong) 周立波故居出來,我站在曬坪邊上一棵樟樹下躲避日頭。這個(ge) 村,在我這個(ge) 贛西人看來如此親(qin) 切,幾乎與(yu) 我家鄉(xiang) 的小村莊別無二致。屋子中見到的農(nong) 具,我在少年時代非常熟悉,站在幽暗的室內(nei) ,看著牆上展覽的照片——我感覺到,眼前這個(ge) 人,與(yu) 我並不生分。他的模樣、氣質、個(ge) 頭、張嘴大笑時唇角蕩起的紋路,就像我小時遇到的很多人中的一個(ge) 。這個(ge) 村落,讓我對《山鄉(xiang) 巨變》中的場景有了更深的理解。為(wei) 了寫(xie) 作這部小說,周立波在村裏生活了將近兩(liang) 年,他是真正地進入生活的底部,而不是全憑記憶與(yu) 想象——我想,以他對少年時代擁有的鄉(xiang) 土記憶,他也完全可以描畫出一個(ge) 散發著濃鬱湘中風情的山鄉(xiang) 來,但不一定能寫(xie) 出時代的質感和氣息——即,那曆史進程中人的精神世界發生的微妙而深刻的變化。
撥開周立波小說裏控訴的敘事漣漪,我們(men) 看到一種歡欣意味彌漫在土改分到田地和合作化中農(nong) 民的表情上。這也讓我想起家鄉(xiang) 曾有一個(ge) 與(yu) 周立波有些相似但又不同的人——甘祖昌。1957年,他辭去新疆軍(jun) 區後勤部部長的職務後,帶著家人回到闊別20多年的江西省蓮花縣坊樓鄉(xiang) 沿背村,從(cong) 此開始了29年的“將軍(jun) 農(nong) 民”生涯。在日後看到表現甘祖昌從(cong) 將軍(jun) 到農(nong) 民的影視劇、新聞作品中,我能夠感受到他帶領家鄉(xiang) 農(nong) 民改變貧困落後麵貌產(chan) 生的一種滿足感。苦難生活對於(yu) 今天的人們(men) 來說,是一種教育,但對於(yu) 身處曆史進程中的人們(men) 來說,他們(men) 當時經曆的貧乏、艱難,與(yu) 一種宏大曆史進程的神聖感連接在一起,因此不僅(jin) 僅(jin) 是貧乏和苦難本身。
事實上,今天的清溪村已經在周立波書(shu) 寫(xie) 的巨變之後,又發生了驚人的變化。小說中描寫(xie) 的靜美山鄉(xiang) 、自然狀態下的鄉(xiang) 土、特定時期的矛盾衝(chong) 突,與(yu) 經過改革開放、工業(ye) 化、信息化、數字化浪潮的洗禮後變得不可同日而語了。尤其是近十年來,國家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在脫貧攻堅、鄉(xiang) 村振興(xing) 中加大投入,使鄉(xiang) 村有了新的容顏。包括我家鄉(xiang) ——甘祖昌老將軍(jun) 致力於(yu) 改造的貧困麵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沿背村建起了一個(ge) 沒有圍牆的幹部學院,學員們(men) 分散吃住在農(nong) 民由自建房改造的“民宿”中,既解決(jue) 了農(nong) 民的收入問題,又讓學員深入到農(nong) 村,了解到實情,真正受到教育。我的一個(ge) 學生,在湖北美術學院做老師,他帶領一個(ge) 團隊,將沿背村的文化元素融入藝術設計中,在這裏打造出讓遊客紛紛前來打卡的藝術景觀。
村莊不再隻是種種莊稼、養(yang) 養(yang) 魚蝦,在文化旅遊融合的背景下,每一個(ge) 有個(ge) 性的村莊,都是等待設計師和建設者妙筆生花的舞台。當年周立波在清溪村寫(xie) 作《山鄉(xiang) 巨變》時,斷不會(hui) 想到,十個(ge) 當代著名作家的書(shu) 屋開在百畝(mu) 荷塘邊:王蒙、艾青、張煒、梁曉聲、阿來、遲子建……包括周立波書(shu) 屋,成為(wei) 個(ge) 性別具、布置溫馨、可提供沉浸式體(ti) 驗的閱讀場所,在這裏既能讀到作家的作品,它們(men) 也是這些作家的小型博物館。荷香陣陣,書(shu) 香陣陣——過去的清溪村,正呈現出一個(ge) 真正“作家村”的麵貌。除了書(shu) 屋,村裏還建起了一座乳白色很有現代感的清溪劇院,根據周立波小說《山那麵人家》改編的戲劇,將遊人挽留在一台文學和風情濃鬱的演出中。網紅民宿、直播帶貨……網絡時代的業(ye) 態,借助作家村的熱點,在村裏應運而生。
這個(ge) 暑假,我隨中國作協來到湖南參加“新時代山鄉(xiang) 巨變創作計劃”和“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係列活動,我們(men) 從(cong) 湘西十八洞村來到益陽清溪村,兩(liang) 個(ge) 村落,兩(liang) 種風情和麵貌,無不展現出時代巨變在山鄉(xiang) 的投射。這幾年曾去過贛東(dong) 北、贛中、贛南、贛西許多村莊,一個(ge) 深切的感觸就是:村莊更美更靚了,讓城裏人流連忘返。曾經,我在贛東(dong) 北方誌敏戰鬥過的橫峰縣,跑了全縣十多個(ge) 村落,很驚歎,全縣域的村子一個(ge) 不落地展現出讓人嘖嘖讚歎的鄉(xiang) 村之美、發展之美、生態之美。
山鄉(xiang) 巨變是一個(ge) 曆史的進程。人們(men) 對美好幸福生活的追求,沒有窮盡。
清溪村因周立波而馳名,作為(wei) 當代文學經典《山鄉(xiang) 巨變》的寫(xie) 作地,它既是新中國初期火熱生產(chan) 勞動、社會(hui) 生活的縮影,也與(yu) 小說本身構成一種互文關(guan) 係。它為(wei) 我們(men) 奉獻了周立波這樣一位偉(wei) 大的作家,同時誕生了小說《山鄉(xiang) 巨變》——而後者又詩化地成為(wei) 小說的現實景觀、慕名而來的遊客的目的地。
周立波在黑龍江省尚誌縣元寶鎮主持土地改革,爾後有了長篇小說《暴風驟雨》;為(wei) 了反映農(nong) 業(ye) 合作社,回到家鄉(xiang) 兩(liang) 年,與(yu) 農(nong) 民打成一片,爾後有了《山鄉(xiang) 巨變》。
已故印度裔英國作家維·蘇·奈保爾說:“一個(ge) 作家要想在作品中表達出來的學識和經驗既具有社會(hui) 普遍性,又是個(ge) 人情感的表露,這需要經過時間的磨煉,甚至需要他的一生來處理他的原始經驗。”
真正富有曆史感和生活質感的文學作品,尤其是長篇作品,一定是作家深深紮根,與(yu) 寫(xie) 作對象化為(wei) 一片的結果。今天中國山鄉(xiang) 所發生的深刻變化,為(wei) 寫(xie) 作提供了無限可能。但這樣的變化,光靠作家打撈既有經驗是無法真正把握的。要寫(xie) 出像《山鄉(xiang) 巨變》這樣具有“既具有社會(hui) 普遍性,又是個(ge) 人情感的表露”的文學作品,還得像周立波一樣回到鄉(xiang) 村,這樣才能書(shu) 寫(xie) 好鄉(xiang) 村。
從(cong) 行走與(yu) 閱讀中領略文學的風景
張麗(li) 軍(jun) (暨南大學文學院教授、文學評論家)
對於(yu) 一名高校教師來說,暑假是平時教學生活的一種調節,也是新生活狀態的開啟。暑假可以有較多時間來閱讀,可以參加一些專(zhuan) 業(ye) 學術會(hui) 議,進行文學交流。因此,暑假的文學生活是很重要的生命拓展,更是自由舒展的詩意人生一部分。2022年暑假,我開展了三個(ge) 向度的文學活動:一是文學調研,二是文學現場批評交流,三是文學講座。
2021年年底,我申報的國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標項目“百年中國鄉(xiang) 土文學與(yu) 農(nong) 村建設運動關(guan) 係研究”獲得立項。平時忙碌沒有太多時間去調研。所以,這個(ge) 暑假我的第一個(ge) 願望就是去開展一個(ge) 鄉(xiang) 村振興(xing) 的文學調研活動。基於(yu) 專(zhuan) 業(ye) 和相關(guan) 閱讀,我把調研放到了20世紀30年代梁漱溟從(cong) 事鄉(xiang) 村建設實驗的山東(dong) 省鄒平市,事前我閱讀了梁漱溟的《鄉(xiang) 村建設理論》等論著。
7月16日到17日,我們(men) “百年中國鄉(xiang) 土文學與(yu) 農(nong) 村建設運動關(guan) 係研究”課題組一行7人來到了鄒平。在濱州散文家李登建的引領下,我們(men) 拜謁了梁漱溟墓地,參觀了梁漱溟紀念館。位於(yu) 鄒平一中的梁漱溟紀念館以圖文並茂的方式展示了梁漱溟的事跡,對當時鄉(xiang) 村建設的規章製度、組織機構、學員培訓、農(nong) 業(ye) 新技術引進和產(chan) 生的國內(nei) 外影響等,進行了充分的展示。今天鄒平市民營企業(ye) 魏橋集團,名列世界企業(ye) 500強,其主打的棉紡織產(chan) 業(ye) 與(yu) 20世紀梁漱溟棉花改良的鄉(xiang) 村建設實驗有著千絲(si) 萬(wan) 縷的聯係。7月17日,在鄒平市政協、檔案館和文史館等舉(ju) 辦的座談會(hui) 上,當地文史專(zhuan) 家深情回憶了改革開放之後對梁漱溟的專(zhuan) 訪,留下大量文史資料。梁漱溟之前所提出的農(nong) 村組織化、農(nong) 村經濟發展的鄉(xiang) 建主張在今天已經得到了很大程度的實現,他對農(nong) 村精神出路,對農(nong) 民向上精神的倡導,依然有很大的啟示意義(yi) 。
17日下午,我們(men) 參觀了《最後的鄉(xiang) 賢》人物原型郭連貽的家。不大的院子裏種植了疏疏朗朗的竹子、荷花、石榴、紫藤。可以想象,在月朗星稀的夜晚,這位鄉(xiang) 野的、民間書(shu) 法家內(nei) 心的精神空間及其堅守。或許這裏麵有這梁漱溟對鄉(xiang) 賢、鄉(xiang) 村儒學文化倡導的影響吧。
調研之後,我回到了濟南,參加了江蘇師範大學文學院郝敬波教授領銜的當代文學現場批評團隊的文學研討會(hui) 。我閱讀了會(hui) 議要研討的作品,作家艾偉(wei) 的最新長篇小說《鏡中》。《鏡中》是一部建築題材小說,其中有大量的建築藝術創意設計知識,有東(dong) 西方不同民族、文化的建築藝術理念的碰撞與(yu) 交融,有對建築、世界、人性的深刻理解和表達。建築就是世界、哲學、生命、人本身。好小說決(jue) 定了研討會(hui) 的高質量。大家發言非常踴躍,對作品進行多個(ge) 向度的文學闡釋。
7月30日,應山東(dong) 文藝出版社的邀請,我參加了“閱讀經典:與(yu) 偉(wei) 大的靈魂對話”的讀書(shu) 交流會(hui) 。2021年年底,我出版了與(yu) 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進行對話的兩(liang) 本書(shu) 《對話的文學經典教育》和《現實主義(yi) 與(yu) 當代文學前沿》,以這兩(liang) 本書(shu) 為(wei) 基礎開展本場閱讀交流。閱讀經典就是與(yu) 偉(wei) 大的靈魂進行精神對話,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長,從(cong) 而具有遼闊、深遠的視野。借助於(yu) 講座,我把高校裏的文學經典閱讀教育推向大眾(zhong) 讀者,期望種下一顆顆文學的種子。
7月31日在莒縣,我為(wei) 家鄉(xiang) 的作家朋友舉(ju) 辦了一個(ge) 主題為(wei) “沂蒙山派文學與(yu) 沂蒙精神”講座,分析了李存葆的《高山下的花環》、劉玉堂的《鄉(xiang) 村溫柔》、苗長水的《非凡的大姨》和趙德發的《通腿》《經山海》等作品的鄉(xiang) 土意識及所呈現的沂蒙精神。
8月2號,我參加了由山東(dong) 省作協和山東(dong) 省當代文學研究會(hui) 等單位主辦的張煒小說《河灣》研討會(hui) 。這部作品是張煒文學創作的一個(ge) 新突破、新轉折。人到了一定年齡就像河流一樣拐彎。《河灣》主人公從(cong) 曆史糾葛中走出來,把曆史前置化,把當下巨變的新現實放在聚光燈之下。《河灣》呈現了作家非常可貴的現實批評力和指向未來的建構追求。
8月8日至11日,我應邀參加了雲(yun) 南《邊疆文學》2022年文學筆會(hui) ,做了“新時代如何書(shu) 寫(xie) 新山鄉(xiang) 巨變”的文學講座。我從(cong) 遲子建的《額爾古納河右岸》、阿來的“空山三部曲”等談起,倡導新民族誌、地方誌、村誌、個(ge) 體(ti) 史的書(shu) 寫(xie) 。作家有必要增強新鄉(xiang) 土寫(xie) 作理念和文化傳(chuan) 承意識,把童年、故鄉(xiang) 、民俗的東(dong) 西寫(xie) 出來,傳(chuan) 遞給下一代中國人,傳(chuan) 遞到世界中去。
8月12日,我參加了郝敬波教授主持對2022上半年中國小說狀況的現場評點。以對付秀瑩的《野望》、石一楓的《漂洋過海來送你》和林森的《湖裏岸上》《唯水年輕》等作品的評點為(wei) 例,我認為(wei) 這樣的文學批評顯現出很強的現場性、在場性、對話性,同時呈現出某種可貴的整體(ti) 性、文學史尺度,增加了文學現場批評的深厚和厚度。
這個(ge) 暑期,我還在《中國文化報》上發表了一篇題為(wei) 《新時代呼喚新山鄉(xiang) 巨變文學》的文章。我認為(wei) ,當代作家有必要書(shu) 寫(xie) 剛剛發生以及正在發生的新鄉(xiang) 村故事,提升對於(yu) 當下現實的思想穿透力和對當下時代中心經驗的處理能力,書(shu) 寫(xie) 當下新故事;要通過把個(ge) 人的日常生活和時代的宏大主題相結合,塑造新農(nong) 村故事中的新英雄;新時代文學不僅(jin) 要有時代新主題、新人物,也應該有藝術形式的多樣化新探索;更要在重構鄉(xiang) 村精神、鄉(xiang) 村根性文化維度上進行創作,為(wei) 新山鄉(xiang) 巨變塑形鑄魂。
通過對梁漱溟鄉(xiang) 村建設實驗的調研和文學交流活動,我進一步意識到當代作家和研究者不能認為(wei) 新山鄉(xiang) 巨變寫(xie) 作是應景之作、跟風寫(xie) 作,而應該像梁漱溟那樣,從(cong) 根本的意義(yi) 上,認識到新時代中國鄉(xiang) 村振興(xing) 之於(yu) 21世紀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的根本性和全局性意義(yi) 與(yu) 價(jia) 值,認識到中華文化的獨特性價(jia) 值。作家應該強化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以文學的形式助力新時代鄉(xiang) 村振興(xing) ,創作出具有劃時代意義(yi) 的新山鄉(xiang) 巨變文學經典。
於(yu) 一行行文字裏聆聽文學的足音
文蘇皖(《小說選刊》雜誌社編輯部副主任)
雲(yun) 天收夏色,木葉動秋聲。暑期消夏漸近尾聲,伴隨著雨後清涼,我們(men) 完成了今年第9期《小說選刊》的編選。身為(wei) 一名文學編輯,尤其是編輯小說,而且是做選刊,我覺得是莫大的福氣。讀小說本是自己的最愛,職業(ye) 恰好又是每月從(cong) 海量期刊出版物裏選優(you) 拔萃、遴選出最靚的小說,豈不快哉!
編選刊是一件嚴(yan) 肅又有意趣的事,有意無意中,時令節氣會(hui) 悄然耦合在編輯的選稿誌趣裏。剛剛過去的這個(ge) 夏天,清風徐來,水麵清幽,風荷搖曳,佳作迭出。從(cong) 王安憶、孫甘露,到魯敏、石一楓、付秀瑩,不同代際的作家們(men) 滿懷激情捧出新作,譜寫(xie) 了一首首江山壯麗(li) 、人民豪邁的抒情詩篇。
心懷“國之大者”,小說錦繡山河——這是《小說選刊》的編刊宗旨,也是當代小說家應有的氣度和立場。這個(ge) 夏天,我們(men) 在“中國好小說”“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專(zhuan) 欄,選發了兩(liang) 位上海名家的力作:孫甘露的《千裏江山圖》、王安憶的《五湖四海》,以及三位70後文壇幹將的傾(qing) 情之作:魯敏的《金色河流》、石一楓的《漂洋過海來送你》、付秀瑩的《野望》。五部長篇小說弘闊壯美、筆力遒勁,體(ti) 現了新時代文學的新氣象。
兩(liang) 位滬上優(you) 秀小說家用各自眼光透視時代肌理,以千裏江山之遼闊、五湖四海之磅礴講述熱烈、歡騰的人間故事。孫甘露和王安憶兩(liang) 位文學前輩同時出書(shu) ,可遇而不可求。王安憶筆耕不輟,創作量大,每年出新書(shu) 也算是正常的寫(xie) 作頻率。而孫甘露出新長篇顯得有些稀奇。這個(ge) 當年跟馬原、格非、餘(yu) 華等一起步入文壇的先鋒作家,以《我是少年酒壇子》獲得關(guan) 注。這部《千裏江山圖》是先鋒少年的“歸來”之作。小說借題北宋少年天才王希孟所繪的傳(chuan) 世名畫《千裏江山圖》,描摹了發生於(yu) 1933年的上海,我黨(dang) 地下工作者與(yu) 敵特之間一場驚心動魄的秘密鬥爭(zheng) ,以冷峻、質樸的語調講述了一段獨特的紅色革命史。革命者生生不息的紅色信仰恰似夏日長風拂繞山崗,理想之光照耀黎民蒼生和江山社稷。
王安憶則是站在水邊岸上,用耐心且深長的目光注視著時代和生活的變幻,以宏大的曆史胸襟,紮實的細節書(shu) 寫(xie) ,描摹了改革開放以來的社會(hui) 變遷圖與(yu) 水鄉(xiang) 人奮鬥史。小說以《五湖四海》為(wei) 題,略述三河河運簡史,以一戶淮北水上人家的生活故事、創業(ye) 曆程,映射社會(hui) 的巨大進步以及時代大變局下的人性倫(lun) 理。小說顯現一個(ge) 個(ge) 鮮活的個(ge) 體(ti) 正在用各自或激蕩或有序的力量,開鑿通往幸福、通往未來、通往五湖四海的寬闊水道。
三位70後作家則各自跨越時代長河,找尋世界烙印,痛飲生活泉水,以卓絕、敬畏的姿態,在現實、精神、理想中實現記錄文學中國的追求。
《金色河流》聚焦改革開放以來的時代弄潮兒(er) ,以糾結複雜的家族人物關(guan) 係為(wei) 敘事切口,結構出一個(ge) 關(guan) 於(yu) 道德、情感、物質的精彩故事。小說將財富的繼承作為(wei) 故事的明晰主線,將主人公穆有衡的奮鬥與(yu) 創業(ye) 置於(yu) 隱流處,以穆有衡及其子女的不同選擇呈現出時代的巨大張力。《漂洋過海來送你》以北京青年那豆漂洋過海為(wei) 爺爺送行的故事為(wei) 主線,將日常敘事與(yu) 宏大敘事巧妙結合,深入挖掘人性意義(yi) 上的情感糾纏,描摹出一幅新時代中國與(yu) 世界的精神圖景。《野望》用中國傳(chuan) 統文化的二十四節氣為(wei) 框架,書(shu) 寫(xie) 鄉(xiang) 土中國的勃勃生機。小說宛如一幅鄉(xiang) 村田園工筆畫,聚焦女主人公翠台一家一針一線的生活細節。作家用日常性去思考鄉(xiang) 土,用血緣和地緣結構鄉(xiang) 村倫(lun) 理精神,從(cong) 蓬勃的鄉(xiang) 野展現遼闊的人生。
今年春天《小說選刊》開設“文學的風”專(zhuan) 欄,收錄了程永新的小說《風的形狀》,配發了作家蘇童的評論。蘇童深情回憶20世紀80年代那個(ge) 文學的風勁吹的時代。如今,作為(wei) 《收獲》雜誌編輯的程永新重新出發,成為(wei) 一名深情的作家。與(yu) 《風的形狀》同期,隨風而來的是劉慶邦的《雪夜》,也是回憶青春年少時的純潔美好,寫(xie) 一位少年雪地裏寄宿的奇遇。劉慶邦被譽為(wei) “短篇小說之王”,大家手筆,其言情沁人心脾,其寫(xie) 景豁人耳目。
春風既已成佳話,夏風依然沁心脾。真是無巧不成書(shu) 。程永新與(yu) 劉慶邦又同時發表新作,《他鄉(xiang) 》和《梧桐風》兩(liang) 篇小說在今年第9期《小說選刊》上又一次相遇,讓“文學的風”再次刮起。這是兩(liang) 篇溫潤人心、回望往事的佳作,似夏天的風,為(wei) 讀者吹來閱讀的清爽。程永新《他鄉(xiang) 》追溯主人公19歲時的青春愛情,幾十年後回望當初,唏噓感歎那個(ge) 情竇初開的年華,甘蔗的清甜滋味蔓延。劉慶邦《梧桐風》寫(xie) 的是作家26年前偶然遇到的一樁悲傷(shang) 的戀情。小說關(guan) 注一位遇難工友未婚妻的艱難生活,優(you) 美如散文詩一樣的語言流淌出巨大的悲憫。風吹梧桐,心似明鏡。好作品是早晚要相遇的。
無荷不夏,無酒不歡,無青春不甘甜。青春之荷於(yu) 夏日裏亭亭玉立。風有約,花不誤,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小說選刊》在挖掘、推舉(ju) 優(you) 秀青年作家作品上不遺餘(yu) 力,今年8月夏荷初綻之時,在傳(chuan) 統“新銳小說家”專(zhuan) 欄的基礎上,我們(men) 和浙江省文學院聯手,推出“浙江新荷計劃”作家作品小輯。浙江省的這項繁榮當地文藝的計劃已經實施10年,入選作家年齡從(cong) 70後延伸到了00後,形成了文學新浙軍(jun) 的人才梯隊,也為(wei) 文壇提供了新生力量。《小說選刊》的專(zhuan) 欄中以80後作家方曉、趙雨、趙挺為(wei) 主力軍(jun) ,90後作家章雨恬為(wei) 排頭兵,排布出一個(ge) 具有代表性的青年小說家作品陣容。
1999年出生的新人章雨恬是北師大在讀碩士,小說《觀音洞》用婉轉清麗(li) 的語調講述了一場空山新雨後的長途旅行,在一個(ge) 個(ge) 看似微不足道的細節裏,婉轉描述了兩(liang) 對小情侶(lv) 的不同處世之道,讓他們(men) 的出身、教養(yang) 一目了然。另三位80後作家也各有其長:方曉的作品細膩流暢、嫻熟婉轉,《雨後》將男女主人公各自內(nei) 心裏聲勢浩大的激情凝縮於(yu) 短暫靜謐的相會(hui) ,用綿密精致的書(shu) 寫(xie) 呈現出感情中無常的特質。趙雨的《雨落無邊》蔓延開來一個(ge) 關(guan) 於(yu) 生命新生與(yu) 消亡的敘事維度,偶然與(yu) 宿命在作者虛構的時間之雨中折射出生命的光亮。趙挺的《赤地旅行》中,主人公和他的同伴貝殼正蓬頭垢麵、無所事事地行走在寸草不生的心靈赤地。另一邊,他們(men) 筆下人魚的故事也在悄然展開。
花開盛夏,青春之荷繁茂鼎盛。山河錦繡,寫(xie) 作者和文學工作者們(men) 恒心篤定、精益求精。奮進新征程,建功新時代,已經體(ti) 現在作家們(men) 的創作實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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