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劇走進中國已經有100多年了。話劇中國化的曆史進程，伴隨著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的夢想，創造了一個(ge) 又一個(ge) 新的高度，留下了一大批經典作品，樹立起一座座藝術的豐(feng) 碑。

　　2022年，陝西人民藝術劇院出品的由陳彥獲得第十屆茅盾文學獎的同名小說改編的話劇《主角》，再一次引發社會(hui) 公眾(zhong) 和文藝批評界對話劇藝術的矚目，並一舉(ju) 獲得第十七屆文華大獎。從(cong) 茅盾文學獎的獲獎小說到文華大獎的獲獎話劇，《主角》的華麗(li) 轉身，在贏得公眾(zhong) 讚譽的同時，也讓筆者再一次回顧與(yu) 思索話劇中國化的曆程。

　　如果說，百年來留下的經典話劇作品，都是其所處時代的回聲的話，那麽(me) ，話劇《主角》也是中華民族偉(wei) 大複興(xing)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涅槃重生的回聲。盡管筆者無意以經典論之，但《主角》從(cong) 小說到話劇對以秦腔為(wei) 代表的傳(chuan) 統文化的精湛表現與(yu) 深刻反思，以及在藝術上的深度打磨和種種探索，無疑使其成為(wei) 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在話劇舞台上發出的時代回聲。

　　在舞台上，《主角》用話劇這一外來劇種發出了保護、傳(chuan) 承和發揚光大中華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的強烈呼聲。作品展示了中國古老劇種秦腔近半個(ge) 世紀的興(xing) 衰史，演繹了不同曆史時期新舊文化在三秦大地上的激烈衝(chong) 突，表現了以秦腔為(wei) 代表的傳(chuan) 統藝術攝人心魄的魅力和強大生命力。《主角》中的秦腔演員憶秦娥從(cong) 一個(ge) 大山裏的牧羊女，到譽滿京都的秦腔主角，再到重返大山為(wei) 父老鄉(xiang) 親(qin) 唱戲的經曆，揭示了秦腔這一古老劇種是從(cong) 中國大地中生長出來的、與(yu) 廣大人民群眾(zhong) 緊密相連的藝術，必將以一種文化基因的力量，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傳(chuan) 承下去，並回到人民中去。而憶秦娥成長為(wei) 主角所經曆的種種挫折、苦難，則預示了這一傳(chuan) 承過程的重重困難，需要全社會(hui) 和所有熱愛傳(chuan) 統文化的人們(men) 共同去戰勝、去逾越。話劇作為(wei) 一種與(yu) 秦腔完全不同的外來藝術形式，將小說對秦腔藝術的深度體(ti) 驗與(yu) 精彩描述鮮活地綻放在舞台上，讓人們(men) 從(cong) 小說引發的想象進入了看得見、聽得見的真切藝術場景。對於(yu) 秦腔這種古老戲曲藝術的複興(xing) 而言，話劇發出的呼聲，準確地延伸並有效地加強了小說的呼聲，以至於(yu) 成為(wei) 今天這個(ge) 時代精神的強大回聲。

　　作為(wei) 民族文化複興(xing) 的時代回聲，《主角》可謂沁人心脾、振聾發聵，而在其不絕的餘(yu) 音中，也傳(chuan) 達出其在藝術上經曆的一波又一波艱難探索。這種探索不僅(jin) 在於(yu) 它跨越了“語言-文字”和“劇場-舞台”兩(liang) 種異質媒介，將一部65萬(wan) 字的鴻篇巨製和近半個(ge) 世紀的曆史，裝進了三堵牆的舞台和180分鍾的狹小時空之中，更在於(yu) 它試圖用話劇這一外來藝術形式去演繹秦腔這種古老的民族藝術。這兩(liang) 種藝術在整體(ti) 語境、敘事方式、表演程式等各個(ge) 方麵都有著巨大的差異，而要跨越這種差異難度巨大。話劇《主角》的改編不僅(jin) 沒有回避這些差異，反而恰恰從(cong) 這些差異出發。180分鍾話劇對65萬(wan) 字小說的改編是以小說中憶秦娥成為(wei) 主角後經曆的幾個(ge) 秦腔劇目為(wei) 單元的。這樣，秦腔的精彩怎樣從(cong) 話劇舞台上展示出來？秦腔主角的魅力怎樣通過一個(ge) 話劇演員的表演表現出來？而且這種展示不僅(jin) 要呈現秦腔的舞台表演，還要同時呈現秦腔觀眾(zhong) 的反應等，就成為(wei) 一係列巨大的難題。可以說，話劇《主角》從(cong) 編導到表演是在化解這一道道難題中走過來的。

　　就演員表演而言，用話劇舞台去呈現一個(ge) 戲曲主角的魅力和命運，意味著對兩(liang) 種完全不同的表演方式的跨越與(yu) 融合，意味著扮演秦腔“主角”憶秦娥的話劇演員必須同時具備話劇表演和戲曲表演兩(liang) 種技能，這對一個(ge) 演員來說是從(cong) 未有過的挑戰，卻又是一道必須逾越的難關(guan) 。從(cong) 演出效果來看，“主角”扮演者劉李優(you) 優(you) 成功完成了這兩(liang) 種技能的融合和兩(liang) 種演員角色的相互轉換。劉李優(you) 優(you) 作為(wei) 一個(ge) 從(cong) 來沒有學過戲曲表演的話劇演員，經曆了近3年的刻苦訓練，基本掌握了一個(ge) 秦腔武旦唱、念、做、打的功夫和儀(yi) 態氣質。很顯然，這不僅(jin) 僅(jin) 是一種勤奮，更是一種藝術上的探索。

　　從(cong) 導演策略和舞台呈現來看，話劇《主角》表現出多種探索意圖。譬如，充分利用舞美背景設計和舞台調度巧妙地實現了“戲中戲”的轉換，而且有效地引導觀眾(zhong) 去實現話劇意圖的傳(chuan) 達，將劇中秦腔的表演和唱腔嚴(yan) 格控製在了作為(wei) 一種敘事元素的層麵；再譬如，導演在策略上，刻意用“人偶”代替真人表演、故意向觀眾(zhong) 亮明本屬於(yu) 幕後行為(wei) 的背景切換和轉場，造成了話劇版的“元敘事”效果，即用排演話劇的行為(wei) 本身，告訴觀眾(zhong) “我是怎麽(me) 用話劇講故事的”，或者“我是如何用話劇來演秦腔的”；還譬如，用“人偶”代替真人表演在客觀上造成將人物意象化，且給觀眾(zhong) 留白的效果；在道具使用中，沿用了中國傳(chuan) 統戲曲“一桌二椅”的簡約和寫(xie) 意；在人物造型、舞美設計中特意要在外來的話劇中去凸顯中國古典的戲曲美學特征等。這些都表現出主創團隊挑戰難度、挑戰各種“不可能的可能性”的探索精神。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話劇《主角》所創造的高度也在於(yu) 它深入藝術探索的程度。

　　《主角》是陝西人民藝術劇院繼陳忠實《白鹿原》、路遙《平凡的世界》之後，推出的第三部由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品改編的話劇作品。因而這3部話劇被人們(men) 稱為(wei) “茅獎三部曲”。“茅獎三部曲”隨著3部原著題材和文化品格的不同，各有千秋、姿態各異，但其堅持為(wei) 傳(chuan) 統文化發聲、為(wei) 時代發聲，以及創新探索的精神卻始終如一，而且以一種千磨萬(wan) 擊、精益求精、力求卓越的精神，一步步拓展話劇藝術的表現方式，同時也一步步將話劇這個(ge) 舞台打造成了中國文化和時代精神的回音壁。

　　（作者李 震係陝西師範大學教授、陝西省文藝評論家協會(hui) 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