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之我】

　　開石頭“盲盒”，解遠古密碼

　　山東(dong) 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科技考古研究中心主任 李罡

　　我經常讓我的隊員想象這樣一幅畫麵：畫麵中心是遠古時代沂水跋山地區的一處水塘。圍著水塘，有的人在打製石器、有的人在采摘果實，離畫麵最近的幾個(ge) 人正在打獵，捕獵的對象，是一頭深陷泥潭的古菱齒象……

　　畫麵中每個(ge) 細節的呈現，都源自我們(men) 團隊這些年的發現。一塊塊石頭看似平常，但它們(men) 是破解遠古時代人類之謎的關(guan) 鍵。約十萬(wan) 年過去，當我們(men) 與(yu) 這些材料意外邂逅，我們(men) 隻能從(cong) 蛛絲(si) 馬跡中，窺探曾與(yu) 它們(men) 共同存在的人類的生活。

　　我的工作就像“開盲盒”。每一處遺跡的發掘，甚至每一次揮舞手鏟，都可能給我想象不到的驚喜，也可能帶給我刻骨銘心的遺憾，就像沂水跋山遺址群的發現。2021年，因為(wei) 一次開閘，水流將土地衝(chong) 刷開，使深埋在土地裏的骨質材料露出，才讓我們(men) 發現了這處遺跡。但汛期在即，為(wei) 防止連日雨水破壞遺跡，我們(men) 馬上開展搶救性發掘工作。

　　“瞧，那是什麽(me) ？”順著同事手指的方向望去，我們(men) 發現了一塊大象門齒的骨骼，但它的形狀非常奇怪：骨骼上存在一個(ge) 斜麵，非常光滑，另一麵卻很粗糙。如果是由於(yu) 砂石摩擦自然形成，為(wei) 什麽(me) 兩(liang) 麵會(hui) 不一樣呢？難道是人類打磨的痕跡？我內(nei) 心不禁狂喜，能夠找到古人類活動的痕跡，對我們(men) 來說太珍貴了！我們(men) 馬上把這件化石送去檢測，得知這件古牙角器是古菱齒象的門齒所製，是一件鏟型器具，距今10萬(wan) 年左右。就國內(nei) 已發現的骨製品來說，或為(wei) 中國最早磨製骨器。

　　可是古菱齒象體(ti) 型巨大，怎麽(me) 能被古人捕獲呢？隨著挖掘的繼續深入，我們(men) 根據地形，結合土壤成分分析，推測在十萬(wan) 年前，古人在水邊取水時，發現了深陷在泥塘裏的古菱齒象，才有機會(hui) 捕獲，也才有了這件珍貴的象牙製鏟形器。

　　“盲盒”的開啟能帶來驚喜，也常避免不了遺憾。隨著出土的骨骼與(yu) 石器越來越多，我們(men) 發現，在漫長曆史中，受自然及人類活動的影響，許多地層信息被破壞了，挖掘出的很多材料信息難以確認，我們(men) 隻能將這部分材料“束之高閣”。

　　雨季之前的搶救性發掘，給了我們(men) 很大壓力。在當地相關(guan) 部門的協助下，我們(men) 尋找防水布料，組織施工，終於(yu) 在雨季來臨(lin) 前做好了遺跡保護的基礎工作。之前那些未能利用的材料，成為(wei) 我們(men) 心中永遠的遺憾。

　　開完“盲盒”，就到了“拚圖”環節。在實驗室內(nei) ，CT分析、鈾係法測年、古DNA檢測都不可缺少，它們(men) 與(yu) 影像學、年代學、基因組學、人工智能等學科整合在一起，就像是揭開人類密碼的一片片拚圖。隻有把它們(men) “拚”在一起，我們(men) 的工作才能更精確地揭示古代遺存的麵貌和特征，更廣泛地提取考古遺存包含的多樣化信息。

　　如今，我和我的團隊已經在沂水跋山遺址工作了3年。我們(men) 每天伴著初升的紅日、薄紗般的晨霧上工，伴著愜意的晚風、熱烈的晚霞收工，在這樣的美麗(li) 景致中，用敬畏之心與(yu) 古人對話，用我們(men) 考古發現的“鑰匙”破解遠古時代人類之謎。這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時光。

　　（光明日報記者彭景暉、通訊員史嘉浩采訪整理）

　　（本期選題支持 齊芳 周仕興(xing) 趙秋麗(li) 馮(feng) 帆 李宏 黃漢鑫）

　　《光明日報》（2023年08月22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