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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文化周末:在香水灣遙望香水灣

發布時間:2024-01-19 10:34: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作者:彭程(中國作協散文委員會(hui) 委員)

  我在海南陵水香水灣的住處,遙望河北懷來香水灣的小院。

  三千公裏外的那個(ge) 小院,正在被我清晰地觀看。我並不具有千裏眼神通,這要歸功於(yu) 智能手機的強大功能。聽天氣預報說北方剛下過一場大雪,於(yu) 是我點開手機屏幕上的攝像頭監控App:小院裏覆蓋了一層厚厚的雪,潔白鬆軟,將花壇、卡座和各種器具都罩得嚴(yan) 嚴(yan) 實實,勾勒出柔和舒緩的輪廓;小院圍牆外麵,道路和花園的界限完全泯滅;沒有一絲(si) 風,一片靜謐,所有聲音都像是被嚴(yan) 寒凍住了。此刻,我身邊暖風和煦,手機顯示氣溫25攝氏度。

  兩(liang) 個(ge) 住處擁有同一個(ge) 並不是很常見的地名,肯定屬於(yu) 小概率事件。為(wei) 了區別,我們(men) 分別以“南香水灣”和“北香水灣”相稱。兩(liang) 處位置都在水邊,一個(ge) 麵向浩渺的大海,一個(ge) 臨(lin) 近遼闊的水庫。南香水灣的名稱源自旁邊的一個(ge) 自然海灣。據說有一條自山上流入海中的溪流,因為(wei) 溪水落滿花瓣、香氣彌漫而得名“香水溪”,於(yu) 是,長達幾公裏的這一帶的海灣,便有了“香水灣”這個(ge) 芳香的名字,它屬於(yu) 正式的國家地理命名。北香水灣則是開發商給小區的命名,修辭學的屬性鮮明,隻是寫(xie) 在項目書(shu) 裏,以及標示在小區每幢樓的外牆銘牌上。這樣的命名也還算靠譜,畢竟它緊鄰一大片水麵,十來分鍾就能走到官廳水庫邊。

  科技的迅猛發展消弭了空間的阻隔,讓我不僅(jin) 能夠從(cong) 幾千公裏外遙望小院,還能夠遙控做一些事情。多年前第一次來海南時,漫山遍野、色彩繽紛的三角梅就成了妻子的至愛,從(cong) 此她醉心於(yu) 搜集、栽種這種亞(ya) 熱帶花木。北方的小院裏,有十幾盆不同品種、顏色的三角梅,從(cong) 深秋到初春的幾個(ge) 月,為(wei) 了避免被凍壞,要將它們(men) 搬到室內(nei) ,並且保持10攝氏度以上的室溫。所以,不住在那裏時,安裝在室外的空氣能熱泵供暖係統也要開起來,從(cong) 而讓室內(nei) 保持合適的溫度。

  我手機上的一個(ge) 軟件,就是用來監測室溫的,另一個(ge) 軟件可隨時調節空氣能電機,讓溫度升高或降低。那些花木不能缺水,一個(ge) 同樣用手機遙控的自動澆花器能夠解決(jue) 這個(ge) 問題。一根十幾米長的盤曲糾纏的塑膠水管上,嵌接著數十個(ge) 滴灌滲水器,它們(men) 分別插進不同的花盆,管子的一頭放進裝滿水的大桶裏。與(yu) 此同時,通過一個(ge) 監控探頭可以清晰地看到水桶裏水位的高低,看到水珠一顆顆地從(cong) 滴灌滲水器的小孔裏滴落下來,滲進花盆裏,也可以看到幾朵枯萎的花瓣墜落在木地板上。

  居室在樓房的底層,前後各有一個(ge) 小院,前院的攝像頭安在窗框上方,能夠調節角度,將小院及周邊幾百平方米的景色盡收眼底。這地方位於(yu) 華北平原與(yu) 內(nei) 蒙古高原的過渡地帶,風很大,風力發電機到處可見。我點擊手機屏幕,讓攝像頭轉向遠處,這片樓房前方就有一架發電機,高聳的塔筒頂端,三個(ge) 風輪葉片正在緩慢地轉動。風機的旁邊便是官廳水庫。晚上,從(cong) 攝像頭裏我會(hui) 看到一圈乳白色的燈光,那是安在圍牆垛頭上的幾盞太陽能燈發出的光亮。因為(wei) 風大,這裏沒有霧霾,光照好,每戶都安裝了太陽能熱水器。遠處的山坡上,也鋪設了綿延成片的藍色光伏板,將豐(feng) 富的光能轉換為(wei) 電能。

  手機屏幕上忽然有紅點快速閃爍,表明有情況發生。隻見一隻小動物跳下圍牆,進入小院。我將畫麵放大,看到的是晚上散步時經常遇見的那隻黃色狸花貓。它跳下圍牆時,落到罩著一排繡球花的防寒蓋布上,把上麵的積雪抖落到地上。它在小院裏轉悠了幾圈,在雪地上印下幾串雜亂(luan) 的小腳窩,然後來到西北角,試圖進入那間放置雜物的小木屋,估計是想找一個(ge) 暖和的地方。平時木屋是敞開的,入冬後我掛上了一道厚厚的門簾,四角用釘子固定住,再用搭扣係緊。貓伸出爪子用力撓了半天也進不去,隻好悻悻地轉身,跳上牆頭離開。這一刻,我有些後悔,不該綁得那麽(me) 嚴(yan) 實。

  我是不久前離開北香水灣小院來到海南的。從(cong) 北京出發,三個(ge) 多小時就飛到了海島上。上世紀80年代初,我在北京讀書(shu) 時,住在同一層宿舍樓的一位外係的海南同學,大學四年中隻回過一次家,因為(wei) 交通實在太不方便。其後不久,我參加工作,與(yu) 同事一起去中科院西雙版納熱帶植物園采訪。從(cong) 北京坐了三天兩(liang) 夜的火車到達昆明,接下來還要坐三天的長途汽車翻越橫斷山脈,才能到達目的地。我山路暈車嚴(yan) 重,好不容易托人買(mai) 到一張飛機票,為(wei) 此在昆明滯留等待了整整一周。那是一架蘇聯生產(chan) 的安-24中短程螺旋槳客機,載客量隻有五十人,據說是當時雲(yun) 南省內(nei) 唯一的一架支線客機。飛機升空後飛過滇池時,機翼劇烈地顛簸,發動機的聲音震耳欲聾。飛機飛行四十分鍾後降落在思茅,即今天的普洱,第二天再坐大半天的長途客車,才到達西雙版納首府景洪。今天,許多城市都有大型客機直飛景洪,彩雲(yun) 之南這個(ge) 遙遠的地方,已經成為(wei) 各地“候鳥”們(men) 避寒過冬的一個(ge) 新去處。回想起當年的經曆,不禁有一種恍惚之感。

  社會(hui) 發展和技術進步,使我們(men) 的生活麵貌發生了巨變,今天的每個(ge) 人都能夠享受這種變化帶來的福利。不僅(jin) 是交通與(yu) 通信,變化也發生在眾(zhong) 多領域,技術更新換代的速度超出想象。仍以日常生活中的應用為(wei) 例,今天的家用智能機器人,已經會(hui) 洗衣掃地,會(hui) 炒菜做飯,細致勤快任勞任怨,不用擔心她會(hui) 偷懶發脾氣使性子——用“她”來稱呼,是因為(wei) 家用智能機器人總會(hui) 讓人想到溫婉可人的女性形象。我盼望自己進入風燭殘年時,有智能程度更高的機器人作為(wei) 幫手,解決(jue) 日常起居的種種難題。以如今科技發展的驚人速度,我相信這一願望屆時能實現。

  “無所逃於(yu) 天地之間。”《莊子·人間世》中的這一句話,也可以移來表達今天的人們(men) 對於(yu) 科技的倚重。主張順應自然、將一切人工技藝都視為(wei) 應當抵製的“奇技淫巧”的莊子,如果穿越到今天,看到這些,臉上會(hui) 浮現出什麽(me) 樣的表情?想想就很有趣。科技已經深度滲透進生活,讓人無從(cong) 躲避——也沒有幾個(ge) 人真心打算躲避。所謂返璞歸真、回歸自然的想法,也往往要借助技術的進步才能實現。厭倦了都市生活的匆忙喧囂的人,背起行囊遠赴他心中的某一處香格裏拉或瓦爾登湖,前提是那裏交通便捷、生活舒適、通信順暢,而不能是坐牛車一路顛簸幾天後才到達,自己取水、生火、做飯,發一封信要步行幾公裏才抵達最近的郵亭……如果今天去往西雙版納的旅程還是像四十年前那樣,相信多數人壓根不會(hui) 產(chan) 生前去旅行的想法。

  擔憂科技發展帶來負麵效應,成為(wei) 長期以來不少有識之士的關(guan) 注焦點。上世紀的英國作家赫胥黎的《美麗(li) 新世界》,是一部經典的反烏(wu) 托邦小說,展現的就是技術一朝反噬人類的恐怖情景。有備無患,未雨綢繆,這一點正是人類理性和智慧的體(ti) 現,由此作出的種種努力,不但體(ti) 現為(wei) 涉及各個(ge) 領域的深刻的思想洞見,且落實為(wei) 許多具體(ti) 清晰的限製措施。正是基於(yu) 這種警覺怵惕,一些可能導致不良後果的潛在風險,得到了有效的規避。回顧科學發展的曆程,技術的不羈奔馬,盡管有狂躁放縱的內(nei) 在本性,但在大多數情形下,一直被理性的轡頭牢牢地拽住,及時止步於(yu) 懸崖前。技術的進步還在不斷地播撒新的曙光。比如煤炭和石油,長期以來作為(wei) 主要能源,給大自然帶來了嚴(yan) 重的汙染,今天,正在蓬勃發展的核能、風能、太陽能等清潔能源,有效地避免了這些問題,成為(wei) 良好生態的保護神。因此,有充分理由對技術發展的未來保持樂(le) 觀,畢竟,具有理性的人才是真正的主宰力量。

  一陣強勁的海風吹來,放在陽台外側(ce) 一角的一株盆栽三角梅猛烈搖晃,幾朵紫紅色的花瓣被吹落,刺啦啦地滑過瓷磚地麵。緊接著,背後傳(chuan) 來一聲巨大的聲響,是對流風將敞開的屋門狠狠地撞上。和北香水灣一樣,南香水灣也以風大出名,住在樓房高層更是感受強烈。我的野馬般的思緒被拉回到眼前。站在頂層的陽台上,視域格外遼闊,作為(wei) 海南島南北地理和氣候分界線的牛嶺及其餘(yu) 脈,如今已經陷入大海中的分界洲島,就在前方幾公裏外。一天中的各個(ge) 時辰,光照不同,海水也從(cong) 淺灰到深藍再到碧綠,不斷地變幻著顏色和層次。

  我又一次點擊手機圖標,這次打開的是後院的探頭。

  微型攝像頭放置在窗台上,隔著玻璃對著外麵。這裏的冬日漫長寒冷,住戶稀少,恰如此刻我置身的南香水灣,一到夏天便會(hui) 人去樓空。鏡頭裏是一片渾然的白,像一張遮天蓋地的巨大毛毯,空曠的停車場上不見一輛車,人行道上沒有一個(ge) 人影。窗外的小花園裏,桑樹光禿禿的樹幹兀立著,樹杈處架著毛茸茸的大塊雪團。地麵都被雪蓋住了,隻有一叢(cong) 耐寒的德國鳶尾,仍然從(cong) 雪中頑強地挺伸出幾片灰綠色的葉子。眼前忽然揚起一簇白雪的粉末,在半空中彌散。此時並沒有風,我有些詫異。定睛看去,原來是那台貼著牆壁而立的空氣能熱泵機正在啟動,風扇飛快轉動,吹起機器前地麵上鬆軟的積雪,雪花紛紛揚揚,仿佛一團霧氣在飄蕩。

  《光明日報》(2024年01月19日 15版)

(責編:李雨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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