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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候有節律,苒苒其華

發布時間:2022-03-14 15:14: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著書(shu) 者說】

  物候有節律,苒苒其華

  ——《二十四節氣在江南》裏的美與(yu) 質

  袁瑾(杭州師範大學文化傳(chuan) 播與(yu) 文化創意學院副教授)

  “花木知時令,鳥鳴報四時。”大自然中,動物的蟄眠、複蘇、始鳴、繁殖、遷徙,植物的萌芽、長葉、開花、結果、凋落,還有冰霜的凝結、消融等都隨著時令而動,周而複始,於(yu) 是它們(men) 本身也就成了季節輪換的標誌,被稱為(wei) “物候”。

  在漫長的原始社會(hui) ,以物候確定時間的方法被廣泛地運用於(yu) 漁獵和早期農(nong) 業(ye) 生產(chan) 中。古人將自己長期對植物、鳥獸(shou) 、昆蟲以及天氣現象觀察的經驗納入二十四節氣體(ti) 係,用以補充標記節氣的物候征象。每個(ge) 節氣都有明顯的物候標誌特征,細分為(wei) “三候”,七十二“候應”。二十四節氣與(yu) 七十二候應是季節氣候變化時段性的標誌,其開始和結束的時間則在這一套時間認知序列中確立了精確的節點。

  人間芳菲最應季

  物候是自然的語言,節氣物候將複雜的氣候變化、線性的時間概念轉化為(wei) 生動可感的生活現象,令節氣呈現別具一格的自然之美與(yu) 精神氣質。

  比如驚蟄到來,大地回暖,雷聲起,驚醒了土裏蟄伏的昆蟲,自然的生命力破土而出。驚蟄三候為(wei) “一候桃始華,二候鶬鶊鳴,三候鷹化為(wei) 鳩”。不僅(jin) 蟲蟻醒來、黃鶯鳴叫,也催開了爛漫的桃花。桃是春的使者,《詩經·國風》“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詩句被吟詠千年,“人麵桃花”的愛情傳(chuan) 奇至今仍被津津樂(le) 道。及至春分,綠色鋪滿郊外鄉(xiang) 間的田野,各色野菜都冒出了頭,一棵挨著一棵,細嫩鮮綠,招引得踏青的人們(men) 忍不住剜上一兜。此時,人在自然中,步子是輕盈的、內(nei) 心是舒暢的。

  清代時,江南地區還流傳(chuan) 著一首《春字歌》,通俗親(qin) 切、朗朗上口,歌詞為(wei) :“春日春風動,春江春水流。春人飲春酒,春官鞭春牛。”連續八個(ge) “春”字,音韻流轉之間,頗有春之靈動。

  人間芳菲最是應季,於(yu) 是便有了“二十四番花信風”的說法。一番風來,吹開了應季的花朵,人們(men) 從(cong) 中挑選花期最準確的一種作為(wei) 這一節候的代表,稱為(wei) “花信風”,意即帶來了花開的訊息。古人以五日為(wei) 一番,三番為(wei) 一節氣。每年從(cong) 小寒起至來年穀雨終,八個(ge) 節氣,便是“二十四番花信風”。梅花為(wei) 首,楝花為(wei) 終,各季繽紛,顏色不同。其中小寒花信為(wei) 梅花、山茶與(yu) 水仙,梅花虯枝回旋、姿態高潔;山茶葉翠花豔、生機盎然;水仙花香濃鬱、風姿綽約。三九寒天,風至而花有信,為(wei) 蕭索的天地添上色彩。

  生活旨趣漸次生

  二十四節氣是古代先民在觀察天文、物候,感知自身變化,記錄農(nong) 事生產(chan) 、社會(hui) 生活過程中建立起來的一套獨特的時間製度,是天文、物候、人事活動共生共融的綜合性知識體(ti) 係。在傳(chuan) 統農(nong) 耕社會(hui) 中,它被視為(wei) 可以依賴的時間框架,某種特色花卉植物的出現、天氣的變化以及蟲魚鳥獸(shou) 的遷徙等被認為(wei) 是相應節氣點上“理所當然”出現的事實。由此,物候與(yu) 人們(men) 生活生產(chan) 之間的聯係日益密切,並成為(wei) 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存在,在社會(hui) 運行的律動中被賦予了生活之美。

  這一生活性的審美體(ti) 驗,是在曆史上形成的生活習(xi) 俗中蘊含的趣味與(yu) 情感認同,是生活世界內(nei) 部孕育的生命力。人們(men) 從(cong) 自然中獲取資源,同時也將細膩的情感、質樸的生活企盼與(yu) 願景融入其中。

  每年立秋前後,農(nong) 人們(men) 忙起來“曬秋”,在屋前房後、屋頂平台擇一處空地,陸陸續續晾曬田間收獲的菜蔬穀物。彼時,紅色的辣椒、金色的皇菊、黃色的玉米、醬色的幹菜、綠色的油茶果等等,被鋪在曬匾裏,晾曬於(yu) 陽光下,從(cong) 各家各戶綿延開去,仿佛一幅幅油畫,色彩濃鬱得化不開,好年成的喜悅如水波般地蕩漾開來。同時在草木之美的基礎上,生活的情趣也漸漸生長起來。

  再如江南的小暑“三白”——梔子花、白蘭(lan) 花與(yu) 茉莉花。花朵被沿街叫賣的阿婆細細地擺在籃子裏,又香又白,仿佛祖母幽深廳堂中飄出的氣息。女孩子們(men) 用麥草編了寸把長的小燈籠,將茉莉花置於(yu) 其中,或裝成小花籃,掛於(yu) 閨閣之中,得枕席生香、氤氳伴夢。於(yu) 是時間不再是單調的數字,而是一段段有情節的時間故事,幫助人們(men) 協調著與(yu) 自然的關(guan) 係,生活亦充滿了歡愉與(yu) 旨趣。

  還有清明,此節在春分後第十五天,陽春三月,天地明淨,人們(men) 遊冶踏青,奔向野外,上墳祭祖、挖春筍、采野菜、放風箏,自然萬(wan) 物與(yu) 人都萌發出勃勃的生機。

  人與(yu) 物候的緊密聯係,還集中體(ti) 現在其危機預警功能上。農(nong) 人傳(chuan) 統“測天占候”,以為(wei) 物候異常可以用於(yu) 警示某種自然災害,以便做一些防範措施,由此產(chan) 生了不少農(nong) 諺。比如“水淋春牛頭,農(nong) 夫百日愁”,意指立春日舉(ju) 行“鞭春牛”儀(yi) 式時若是下雨,這年會(hui) 發生春旱。還有“立夏雷唱歌,早稻害蟲多”等等。此時,節氣不僅(jin) 僅(jin) 是單純的時間關(guan) 口,物候亦不單單是自然的物象,而是承載著人們(men) 基於(yu) 生活直觀感受而產(chan) 生的情感投射。

  文化哲思緣此來

  作為(wei) 節氣形態符號的物候,其內(nei) 涵在人們(men) 周而複始的生活中不斷得以強化與(yu) 拓展,並逐漸脫離具體(ti) 的自然場景,成為(wei) 心靈化的文化符號,融於(yu) 各種習(xi) 俗、傳(chuan) 說、儀(yi) 式、遊藝中,代代傳(chuan) 承。

  譬如記載中,梧桐被視為(wei) 秋的報信者。明人張岱在《夜航船·秋》中認為(wei) 此種說法源於(yu) 古詩“梧桐一葉落,天下盡知秋”。“梧桐報秋”曾經是一種宮廷儀(yi) 式。《夢粱錄》卷四記載,當時都城臨(lin) 安皇宮內(nei) 種植了梧桐樹,立秋日,太史官身著華服,手持朝笏,到了立秋交節的時辰,抑揚頓挫地高聲奏報“秋來了!”,在震蕩的聲波中,“其時梧葉應聲飛落一二片”,甚是應景。南宋布衣詩人劉翰久居臨(lin) 安,寫(xie) 下《立秋》一首,其中有句雲(yun) :“睡起秋聲無覓處,滿階梧葉月明中。”梧桐有靈性,能“悟秋”並知時令。

  還有一種冬至唱“數九歌”的遊戲,將隆冬到陽春各種物候現象盡歸其中。這種遊戲指的是,各地從(cong) 冬至開始進入最寒冷的一段日子,從(cong) 此日數起,“至九九八十一天而寒盡”,稱為(wei) “數九”,俗稱“連冬起九”。“數九歌”多錄當地民眾(zhong) 慣習(xi) 之物候氣象,以記寒暑,因此各地唱詞內(nei) 容也不盡相同。《清嘉錄》記載蘇州一地歌雲(yun) :“一九二九,相喚弗出手。三九廿七,籬頭吹觱篥。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八九七十二,貓狗躺渹地。九九八十一,窮漢受罪畢。剛要伸腳眠,蚊蟲獦蚤出。”《數九歌》朗朗上口,親(qin) 切自然,“九”是至陽之數,自帶“一陽賀冬”的寓意,歌謠與(yu) “九”相連,即為(wei) 吉祥,便取此意。音韻流轉之間,嚴(yan) 冬至陽春自然變化的圖景徐徐展開。

  帶有民間意蘊的物候符號也受到作家的喜愛,是傳(chuan) 統詩詞歌賦、話本小說創作的重要資源。在作家個(ge) 體(ti) 創作意識與(yu) 集體(ti) 情感共振的過程中,節氣的物候審美感被提升到新的高度,成為(wei) 高度凝練的文化審美符號。比如霜降一過,漫山的楓葉便如火焰一般點燃了深秋的絢爛,應了杜牧“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yu) 二月花”的感歎。

  古人觀察自然,從(cong) 天象、物象中獲得智慧,將草木、鳥蟲等物候符號應用於(yu) 耕耘稼穡和日常生活,成為(wei) 二十四節氣時間製度的重要內(nei) 容。在漫長的曆史演變與(yu) 文化傳(chuan) 承中不斷演變、凝聚、升華,進一步轉為(wei) 具有象征意義(yi) 的符號,成為(wei) 中國人特有的民族文化符號、審美對象以及地方傳(chuan) 統,在一代一代人的生命時間過程中發展為(wei) 重要的精神財富。

  即便在喧囂的今天,其中蘊含的人與(yu) 自然和諧共處的觀念依然十分重要。因為(wei) 無論過去、現在亦或未來,人始終生活在宇宙和自然的節律之中。當下,節令趣味與(yu) 物候之美的傳(chuan) 承,即是要在新的文化環境中,汲取傳(chuan) 統文化資源,重塑人與(yu) 自然的和諧關(guan) 係,回應人們(men) 文化認同、歸屬感缺失的焦慮,從(cong) 而生成新的生活文化、審美文化,由此轉變為(wei) 文化自信與(yu) 人生福祉。

  《光明日報》( 2022年03月14日 15版)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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