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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麗終成一夢,給“風雅”開一份書單

發布時間:2022-08-10 16:24:00來源: 光明網

  什麽(me) 是風雅?我在《極致審美:晚明南方士人風雅錄》裏說,“風”是國風,關(guan) 乎飲食男女;“雅”指趣味,更有一種精神的高潔在裏麵。風,一個(ge) 唇齒音,氣流輕輕推出;“雅”,一個(ge) 平坦的元音,似門被輕輕推開,又似古人臨(lin) 風吟誦。風雅合在一處,指涉一種生活形態,一種物質性和精神性高度結合的生活。

  這種消弭了藝術與(yu) 人生界限的生活在晚明——一個(ge) 風華而又奢靡的年代——趨於(yu) 登峰造極,半個(ge) 世紀的盛放之後,又遭時代的罡風強行摧折。弦已斷,音已絕,大雅風流雲(yun) 散已久,但晚明士人對美精微的感受能力、精致的生活趣味已沉澱進了國人文化血脈深處。

  日本俳人鬆尾芭蕉曾在一次講演中說過,乾坤的變化,乃是風雅的種子。原來風雅的起處,就是隨著四季更迭搏動的那顆靈敏的心。隻要心足夠放鬆、自如與(yu) 優(you) 雅,好的風景、好的人、好的句子,就會(hui) 時時把它彈撥。都說現代生活關(guan) 係千萬(wan) 重,充滿重重焦慮,但此念一動,遊目騁懷,通過閱讀重拾一份優(you) 雅的心境,也不是沒有可能,以下是我開列的一張“風雅”書(shu) 單。

  列在這份書(shu) 單第一位的,是張岱(字宗子)的《陶庵夢憶》。張宗子出生紹興(xing) 世家,自稱少為(wei) 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這位大玩主,在我看來乃是天下一等風雅之人。

  《陶庵夢憶》寫(xie) 晚明市井種種,紹興(xing) 燈景、虎丘中秋、西湖香市、杭人看月,也寫(xie) 上流社會(hui) 的宴飲交遊、古玩珍異,看他興(xing) 興(xing) 頭頭地說茶樓酒肆、放燈迎神、說書(shu) 演戲、鬥雞養(yang) 鳥,直似一幅晚明南方浮世繪。

  張宗子生於(yu) 16世紀末,是那個(ge) 浮華年代的親(qin) 曆者和見證者,到他寫(xie) 這部回憶錄時,已是窮困不堪的晚年光景。他回顧自己的一生,檢討說,種種罪案,從(cong) 種種果報中見之,“繁華靡麗(li) ,過眼皆空,五十年來,總成一夢”,說的是自家身世,也是對那一瓣過早夭折的文明之花的一聲歎息,是對那個(ge) 精致時代留戀而惆悵的臨(lin) 去一瞥。

  他寫(xie) 童年時代在祖父的天鏡園讀書(shu) ,窗外高槐深竹,一層層的綠,連書(shu) 卷上的字也都透著綠意了(“幽窗開卷,字俱碧鮮”)。又說登上城外龍山看雪,“萬(wan) 山載雪,明月薄之”。而他32歲那年在鎮江金山寺率家班演一場夜戲時,那月光則從(cong) 林下漏下,“疏疏如殘雪”。

  他寫(xie) 的去南京找閔老子鬥茶的故事,寫(xie) 與(yu) 朱楚生等一幹文藝青年坐船去定香橋看紅葉的故事,寫(xie) 陳洪綬在西湖嶽廟夜追一個(ge) 女子的故事,筆墨熱鬧如同小說。他寫(xie) 交遊的同時代女子,筆端更見情意,說朱楚生,色不甚美,“楚楚謖謖,其孤意在眉,其深情在睫,其解意在煙視媚行”;說王月生,長得如出水紅菱,又性情寒淡,與(yu) 某公子同寢食半月不吐一言,某日口動,也隻“家去”二字。寫(xie) 秦淮河房,則是“茉莉風起動兒(er) 女香甚”,非真風雅者不能有此文筆。

  1632年冬,張宗子往湖心亭看雪,“天與(yu) 雲(yun) 、與(yu) 山、與(yu) 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長堤一痕、湖心亭一點,與(yu) 餘(yu) 舟一芥、舟中人兩(liang) 三粒而已”,世上自許風雅者多矣,誰人有此癡絕?

  蘇州文氏家族,堪稱吳中風雅之淵藪,大畫家文徵明的曾孫文震亨,自小身受綺麗(li) 的南方風雅文化熏染,三十出頭時寫(xie) 了一本書(shu) 叫《長物誌》,書(shu) 分室廬、花木、水石、禽魚、蔬果、書(shu) 畫、幾榻、器具、位置、衣飾、舟車、香茗十二卷,前五卷談園林基本構建,後七卷談世家所用器物的製式及擺放品位。把精神寄寓於(yu) 器物,這本書(shu) 最為(wei) 鮮明地顯示了這一明人風習(xi) 。

  何者為(wei) 宜,何者不宜,在晚明這樣一個(ge) 消費社會(hui) ,如何使用物、消費物自有一定之規,這不是文震亨一個(ge) 人推許的高雅,《長物誌》隻不過從(cong) 中抽取出了一套普遍的規則。譬如他談窗,“用木為(wei) 粗格,中設細條三眼,眼方二寸”,談香爐,“惟宣銅彝爐稍大者,最為(wei) 適用”“烏(wu) 木最上,紫檀、花梨俱可,忌菱花、葵花諸俗式”,都有很強可操作性,是不是可以作為(wei) 今人追慕風雅的實用指南?

  文震亨用“長物”經營起來的這個(ge) 世界,更多體(ti) 現的是人與(yu) 物的共生關(guan) 係,這是明人風雅的基石。後世沈三白的一冊(ce) 《浮生六記》,把這種風雅擴展到人與(yu) 人之間,深入到日常生活每一處皺褶和肌裏,去體(ti) 察與(yu) 觀照。書(shu) 中記述的與(yu) 妻子“芸”的閨房之樂(le) 、閑情之趣,伉儷(li) 之情深篤,更讓人覺恬淡生活之楚楚可愛,以致林語堂向西人譯介此書(shu) 時,把“芸”推許為(wei) “中國文學中最可愛的女人”。

  沈三白是蘇州人,不是名門之後。據俞平伯等人考證,可知他以遊幕為(wei) 生,做過一些小生意,也賣過畫,喜歡園藝、旅行,偶爾濡毫伸紙,也全是真性情。此人身處乾隆年間,此時去晚明已近兩(liang) 百年,可見風雅一脈,也是代有傳(chuan) 承。

  這種閑適、優(you) 雅的情味,當代在汪曾祺的筆下可見其餘(yu) 緒。汪是小說家,沈從(cong) 文的弟子,留世文章不多,又是“摟草打兔子”的心態去寫(xie) ,然一冊(ce) 《蒲橋集》,談掌故、談吃食、談西南聯大師友,閑適中自有深情。

  近年多說宋人風雅,但在我看來,宋人生活最為(wei) 人稱許的,還是商業(ye) 繁榮帶來的市井味。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我們(men) 會(hui) 被那股濃重的市井味裹挾。宋人善飲、喜茶,文人又愛彈琴、焚香,但這些都帶著塵俗味,遠未明人玩得精熟。想看看這初始階段的風雅,還是可以看看孟元老的《東(dong) 京夢華錄》,鄧之誠和伊永文的注本都是好的。(趙柏田)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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