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葉響,“卡卓卡卓”
【青春之我】
四川省甘孜州爐霍縣蝦拉沱鎮中心衛生院副院長 譚曉琴
“醫生!快!快!”
焦急的呼喊聲“闖”進診室,我與(yu) 值班護士猛地站起,衝(chong) 出就診台。
那是一個(ge) 小小的身軀,蜷在一雙臂彎裏,劇烈抽搐帶動著那大大的臂彎控製不住地顫抖。“娃兒(er) 翻白眼了,啷個(ge) 辦?”這位父親(qin) 嗓音嘶啞,汗水蒸騰,神色慌張。
這是2006年1月,臨(lin) 近春節的周末,值班室裏隻剩我們(men) 兩(liang) 人。那時我剛從(cong) 學校畢業(ye) ,到衛生院工作還不足一個(ge) 月。
心髒在狂跳,但我的手腳仿佛都被那股緊張的熱氣膠黏住了,三秒鍾,我呆愣在原地。
“高熱驚厥!”腦海裏閃過教科書(shu) 上的一個(ge) 詞語,我轉身撲進藥劑間抓起鎮靜劑,全憑著肌肉記憶,將那管救命的液體(ti) 注進孩子細小的血管。
萬(wan) 幸,孩子慢慢恢複了平靜。在診治的同時,護士撥通了救護電話,孩子及時送去縣裏救治。
十七年過去,想起這一幕我依舊動魄驚心。今天,我不會(hui) 再浪費那三秒鍾。
時間就是生命啊!這十七年,我體(ti) 會(hui) 得太深了。在高原上,一個(ge) 微不足道的傷(shang) 口都可能造成難以預計的後果,村民們(men) 太需要一個(ge) 能幫他們(men) “搶時間”的人。
大學畢業(ye) 時,我原想去更廣闊的世界看看。可擔任鄉(xiang) 村醫生的阿爸說:“如果爐霍縣的‘門巴’(藏語意為(wei) “醫生”)都不願留下,我們(men) 又能盼著誰來?”小時候,望著阿爸在衛生院奔忙,我聽到大家都對他說“卡卓”(意為(wei) “謝謝”)。長大後,我才明白“卡卓”這個(ge) 詞拆開,是“有溫度的嘴巴”,那滾燙的溫度來自人心深處。
我留下了,我同樣收到了許多“卡卓”。
在為(wei) 頭皮膿腫的患者剃發時,我聽見他小聲的“卡卓”,由於(yu) 頭皮潰爛髒臭,他在求醫時常常難以啟齒;在給誤食毒菇的患者催吐時,我聽見他一家老小帶著哭腔的“卡卓”,作為(wei) 家中的頂梁柱,他的生命係著“好幾份重量”;在給難產(chan) 的產(chan) 婦接生時,我聽見她虛弱的“卡卓”,嬰兒(er) 缺氧,不知給心髒按壓了多久,小家夥(huo) 才發出啼哭……
正是這些“卡卓”的能量,讓我在麵對命運的安排時,沒有陷入絕望和恐懼。
2010年,我被確診為(wei) 肺癌。從(cong) 家到衛生院兩(liang) 公裏的路程,我要走一個(ge) 小時。出門前,阿媽會(hui) 在我背上墊一塊毛巾,等到了衛生院,毛巾都濕透了。
“醫者不能自醫”的無力感,曾讓我一度消沉。直到一個(ge) 村民小心地敲響我的房門:“能讓‘波莫門巴’(意為(wei) “女兒(er) 醫生”)給我看個(ge) 病嗎?卡卓。”
幾陣酸楚,幾多感動,兩(liang) 行熱淚。那一刻,我再次想起阿爸的話,想起村民的一句句“卡卓”。村子還需要我!走,回衛生院!
“我們(men) 的好‘門巴’回來了!”村民高興(xing) 地奔走相告。
站在海拔三千米的山峰,我常望著四千米、五千米的地方,想象遙遠的地方是怎樣一番景象。山川茫茫,我不過是無數鄉(xiang) 村醫生中的一個(ge) 。在更偏遠、更險峻的地方,不知還有多少比我更艱難的人,把青春紮在他們(men) 所熱愛、所追尋、所牽掛一生的土地上。
一切都值得!因為(wei) 每當風吹葉響時,大山都在一遍遍地替它的孩子傾(qing) 訴道:“卡卓卡卓……”
(光明日報記者彭景暉、通訊員陳漣漪采訪整理)
(本期選題支持 趙秋麗(li) 宋喜群 周洪雙 馮(feng) 帆 黃漢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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