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視野】

　　當地時間7月14日，拜登政府高調宣布將在未來幾周內(nei) 取消80.4萬(wan) 名學生總額達390億(yi) 美元的貸款債(zhai) 務。美國教育部聲稱，此次行動解決(jue) 了係統的“曆史性失敗”和誤算借款人減免資格的行政錯誤。

　　自美國聯邦最高法院上月末推翻了拜登4000億(yi) 美元的大規模學生貸款債(zhai) 務減免計劃以來，拜登政府先是表示不會(hui) 放棄，將試圖通過另一項法律再次免除債(zhai) 務，隨後又推出“有史以來最為(wei) 優(you) 惠的學生貸款還款計劃”以及為(wei) 期12個(ge) 月的還款“緩衝(chong) 期”。如今拜登再次宣布新行動——一係列操作將學生貸款的話題推上風口浪尖。而這一切主要是因為(wei) 因新冠疫情而暫停長達3年之久的聯邦學生貸款償(chang) 付即將於(yu) 今年秋天恢複。9月起，貸款將開始恢複累積利息，10月起將開始恢複償(chang) 付，這讓不少借款人措手不及。在此關(guan) 鍵時刻，拜登政府重申其減免學生貸款的承諾，試圖借此穩固相關(guan) 選民的支持。

　　1.“永遠還不完的債(zhai) 務”

　　學生貸款在美國已有較長曆史，然而在過去的幾十年間，初衷本是幫助學生接受高等教育的“助學貸款”卻成了許多美國人一生的經濟“枷鎖”。

　　美國學生貸款的大規模推廣始於(yu)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為(wei) 幫助大量退伍軍(jun) 人解決(jue) 就業(ye) 問題，美國政府於(yu) 1944年出台了《退伍軍(jun) 人權利法案》，出資資助退伍軍(jun) 人上大學，開啟了精英高等教育向大眾(zhong) 化的轉變。1965年，美國國會(hui) 通過《高等教育法》，向符合條件的大學生提供助學貸款，這也是美國曆史上第一部以學生經濟困難程度決(jue) 定資助方式和資助金額的法律。

　　幾十年來，學生貸款成為(wei) 美國家庭中增長最快的負債(zhai) ，當前美國有1.6萬(wan) 億(yi) 美元待償(chang) 的學生債(zhai) 務，約五分之一的美國人持有學生貸款。這是因為(wei) ，美國的高等教育費用不僅(jin) 很高，而且不斷上漲。據美國“教育數據倡議”組織統計，排除通脹因素，美國大學學費自1963年以來上漲了747.8%，遠遠超過了同時期22~27歲工人19%的工資漲幅。哈佛大學一年的本科學費加生活費約為(wei) 95438美元，按照去年美國人均存款5011美元估算，一個(ge) 美國人需要75年的時間才能存夠錢讓一個(ge) 孩子在頂尖大學完成學位。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報道分析，學費上漲的原因包括美國貧富差距不斷加大，排名靠前的大學為(wei) 吸引富裕家庭，不斷增加額外支出為(wei) 富裕學生提供豪華服務。此外，州立法機構對公共教育的補貼也不斷減少，這意味著大學必須依靠學生支付的學費來覆蓋學校支出。而很多學生恰恰是在通過學生貸款借錢支付學費，這就導致了學生貸款與(yu) 大學學費螺旋式上漲的惡性循環。

　　除學費上漲以外，貸款利率高、還款期限緊、勞動力市場對學曆的需求增高等因素的疊加影響，導致大量擁有學生貸款的美國人甚至賺不到足夠的錢來支付不斷累積的利息，更不用說償(chang) 還本金了。在美國，中老年學生貸款借款人也不在少數。最出名的例子即美國前總統奧巴馬，雖然奧巴馬的學生貸款金額僅(jin) 有約4萬(wan) 美元，且擁有高薪工作，但直到畢業(ye) 21年後，奧巴馬才還清了自己的學生貸款，那時他已經44歲了。

　　美國傑恩家庭研究所數據顯示，在疫情前的十年間，學生貸款的償(chang) 還情況就處於(yu) 持續下滑之中。2020年，60.7%的未償(chang) 還學生貸款餘(yu) 額要高於(yu) 本金。由於(yu) 疫情期間償(chang) 付被暫停，一些借款人得以借機償(chang) 還本金，因此2022年這個(ge) 數字下降到了53.7%。在償(chang) 付暫停的這三年裏，美國社會(hui) 信用評分上升，醫療、住房等其他債(zhai) 務的拖欠和違約情況也出現下降……學生貸款的借款人在正常情況下普遍無力償(chang) 還貸款，隻有在償(chang) 還暫停的特殊情況下才勉強有機會(hui) 還款，可見學生貸款給美國民眾(zhong) 造成了極大的經濟壓力。

　　《紐約時報》近日發表文章《美國的學生貸款從(cong) 來都不可能被還清》，指出在現實中大學學位並不總是“有回報的”，所謂“高等教育能直接帶來高收入”的承諾其實是空洞的。很多雖然學曆高但收入很低的人也同樣背負著大量學生貸款債(zhai) 務。以教師為(wei) 例，他們(men) 昂貴的碩士學位並沒有換來多少工資的提高。同時，美國社會(hui) 尤其是勞動力市場的結構性不平等也會(hui) 對借款人的還款情況造成影響。研究表明，女性、非洲裔和拉丁裔等弱勢族群的借款人不得不試圖通過提高受教育程度來克服勞動力市場上的不平等，從(cong) 而花費更多學費，更難在償(chang) 還債(zhai) 務上取得進展。

　　2.恢複償(chang) 還加劇借款人經濟困境

　　為(wei) 在當年的中期選舉(ju) 中爭(zheng) 取年輕選民的支持，拜登於(yu) 2022年8月宣布對符合條件的公民免除最高2萬(wan) 美元學生貸款的計劃，很快就有2600萬(wan) 人申請了該項目。但計劃遭到共和黨(dang) 人反對，一係列訴訟對計劃的合法性提出疑問，該計劃也因此被擱置。今年6月30日，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裁定，拜登的減免學生貸款項目違憲，總統無權如此大規模地減免學生貸款。

　　債(zhai) 務減免計劃遭法院推翻令許多借款人措手不及。不少人此前聽信了拜登的承諾，在債(zhai) 務暫停的這三年間，利用積蓄進行了租房、購車、償(chang) 還其他債(zhai) 務等額外投資。美國《國會(hui) 山報》報道，7月10日發布的一項調查顯示，50%的受訪學生借款人表示在10月學生貸款償(chang) 付恢複時，其收入將不足以償(chang) 還學生貸款。僅(jin) 有22%的人計劃過付款。另一項民意調查顯示，超過三分之一的受訪借款人表示在法院裁決(jue) 之前進行了額外的消費支出，因為(wei) 他們(men) 原本認為(wei) 拜登政府至少能夠免除一部分債(zhai) 務。

　　還款恢複後，許多借款人將需要每月支付數百美元的貸款，不僅(jin) 打亂(luan) 了原有的生活規劃，甚至還可能使部分人陷入經濟困境。近年來，由於(yu) 疫情衝(chong) 擊疊加通貨膨脹，美國的房租大幅上漲，很多低收入者本就因房租問題麵臨(lin) 被驅逐而無家可歸的風險，債(zhai) 務恢複無疑會(hui) 進一步影響這部分人的生活質量。此外，完全依靠社會(hui) 保障生活的老年借款人、因故未成功獲得學位的借款人都將麵臨(lin) 難以承受的還款壓力。

　　另外，經濟學家擔心，貸款償(chang) 還恢複或將給已經受不確定性困擾的美國經濟帶來更多不確定性。高盛預測，最高法院的裁決(jue) 將使個(ge) 人消費支出指數(PCE)下降20%。換言之，消費者將因還債(zhai) 而被迫削減日常開支，刺激經濟的現金流也將隨之減少，電商企業(ye) 、酒吧和餐館等將首先受到影響。美國經濟政策研究所首席經濟學家喬(qiao) 什·比文斯預測，恢複貸款償(chang) 付對美國經濟的打擊可能達到每年約850億(yi) 至900億(yi) 美元。

　　3.貸款背後的選民之爭(zheng)

　　學生貸款的話題也成為(wei) 美國民主、共和兩(liang) 黨(dang) 爭(zheng) 論的焦點。共和黨(dang) 批評拜登政府的債(zhai) 務減免計劃是在“賄賂”選民，是對憲法以及最高法院判決(jue) 的公然違背。大規模的免債(zhai) 可能進一步惡化高等教育學費上漲問題，加劇通脹。此外，對於(yu) 那些已經償(chang) 還學生貸款的人以及沒有選擇上大學的納稅人來說，該計劃是不公平的。而民主黨(dang) 則批評共和黨(dang) 人無法“忍受”為(wei) 美國工人階級和中產(chan) 階級提供救濟的想法，利用最高法院幹預政府決(jue) 策。美國教育部長米格爾·卡多納公開表示，共和黨(dang) 人在阻撓學生貸款減免計劃的同時，為(wei) 大公司和超級富豪減稅，利用疫情期間保護中小企業(ye) 的“薪水保護計劃”減免巨額貸款。

　　此間觀察家認為(wei) ，對共和黨(dang) 人來說，最高法院的本次裁決(jue) 可謂是一場重大勝利。特朗普在總統任內(nei) 任命了三名大法官，建立了保守派多數，這也是此次最高法院以6比3的票數否決(jue) 拜登免債(zhai) 計劃的原因。最高法院也正是因此被越來越多的美國自由派認為(wei) 被政治化了。《華盛頓郵報》報道，最高法院本次的裁決(jue) ，以及去年“羅訴韋德案”被推翻的決(jue) 定，讓不少自由派年輕人發現，最高法院並不是他們(men) 想象中的保護弱勢群體(ti) 權利的機構。觀察家預測，這可能會(hui) 促使更多年輕人參與(yu) 明年的總統和國會(hui) 選舉(ju) ，以期改變現狀。

　　然而，最高法院的裁定對拜登而言也絕非好消息。在競選連任之際，裁定加大了拜登麵臨(lin) 的政治壓力。因此，拜登政府在免債(zhai) 計劃被推翻後緊急召開會(hui) 議商討對策，並在短時間內(nei) 宣布多項新舉(ju) 措，試圖減輕年輕選民以及少數族裔選民的輿論壓力。拜登的學生貸款減免計劃是他在2020年競選總統時的承諾之一，如今計劃失敗，即使是民主黨(dang) 的支持者也難免感到被辜負。正如馬薩諸塞州民主黨(dang) 眾(zhong) 議員阿雅娜·普萊斯利所說：“拜登總統必須找到一種方法來免除學生貸款債(zhai) 務，否則將承受民主黨(dang) 聯盟在這個(ge) 問題上向白宮施壓的政治後果。”

　　美國全國有色人種協進會(hui) 主席德裏克·約翰遜此前也提醒拜登，在法院作出不利裁決(jue) 後，如果沒有進一步的迅速行動，黑人選民將對政府感到難以置信的失望，因為(wei) 政府未能兌(dui) 現關(guan) 鍵的競選承諾，還擴大了種族財富差距，將他們(men) 的家人朋友推向了經濟不確定性之中。

　　有媒體(ti) 報道指出，拜登政府其實也並不能完全確定其債(zhai) 務減免計劃合法且能夠最終通過法院的審查。但為(wei) 了吸引選民，拜登政府並沒有提醒支持者其計劃有失敗的可能。當被問及是否給了借款人貸款減免的“虛假希望”時，拜登將矛頭指向了共和黨(dang) 人。拜登說，“我沒有給借款人虛假的希望，但共和黨(dang) 人奪走了希望”。

　　蓋洛普谘詢公司7月發布的最新民調顯示，美國民眾(zhong) 對高等教育的信心已降至曆史最低點。然而，無論是共和黨(dang) 主張的限製聯邦貸款(一旦學生的欠款達到一定門檻，就禁止他們(men) 再進入該係統的排他性方案)，還是拜登政府的大規模貸款減免計劃，事實上都無法從(cong) 根本上解決(jue) 美學生貸款的問題。《紐約時報》文章直言，價(jia) 值1.6萬(wan) 億(yi) 美元的債(zhai) 務高塔是美國教育政策失敗的象征。要改變現狀，需要在根本上重新設計美國政府與(yu) 高等教育係統的關(guan) 係，進行高等教育融資體(ti) 係的改革，調整學生貸款的結構，降低高等教育學費。然而不幸的是，兩(liang) 黨(dang) 政客似乎都無法跳出黨(dang) 爭(zheng) 的盒子。

　　當兩(liang) 黨(dang) 相互指責，政府和法院就政府根據現行法律免除學生債(zhai) 務的能力而爭(zheng) 論不休時，學生貸款借款人卻因不得不縮減支出，改變生活計劃，推遲或放棄結婚、買(mai) 房、退休或投資子女教育等而發愁，美國經濟也因此麵臨(lin) 潛在風險。司法係統無視民意、民眾(zhong) 對體(ti) 製日益失望，這一切凸顯著美國政治與(yu) 社會(hui) 難愈的沉屙。

　　(本報記者 楊逸夫)（來源：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