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薑東(dong) 良 梁平妮

　　“以前判斷燃氣是否泄漏隻能靠鼻子，聞到味道才趕緊讓燃氣公司的人過來，安裝智能信息管理平台後，隻要燃氣出現‘跑冒滴漏’，我的手機就會(hui) 第一時間收到報警信息，燃氣公司那邊同步進行處置。”近日，山東(dong) 省濱州鄒平市一大型商場負責人如是說。

　　這家大型商場是鄒平某燃氣公司的用戶之一。去年，該燃氣公司為(wei) 商場安裝了智能信息安全管理係統，通過智能燃氣報警裝置聯動燃氣公司智能運營中心和商場消防控製室，實現檔口用氣點、商場消防控製室和智能運營中心的一警多報。而燃氣公司推行智能信息安全管理係統，離不開鄒平市人民檢察院在燃氣公司開展的涉案企業(ye) 合規整改工作。

　　這是濱州檢察機關(guan) 開展合規改革試點的一個(ge) 縮影。改革試點過程中，基層檢察院取得了哪些進展和成效？破解了哪些難題？下一步亟待解決(jue) 哪些問題？帶著這些問題，《法治日報》記者近日深入山東(dong) 濱州檢察機關(guan) 進行調查采訪。

　　製定合規試點方案

　　確保辦案程序規範

　　2020年3月，最高人民檢察院在上海、江蘇、山東(dong) 、廣東(dong) 的6個(ge) 基層檢察院開展涉案企業(ye) 合規改革試點；2021年3月，在總結第一批試點經驗的基礎上，最高人民檢察院部署在北京、上海、山東(dong) 等10個(ge) 省市開展第二期試點工作。

　　2020年，鄒平某燃氣公司的一個(ge) 天然氣門站發生火災事故。

　　在案件審查批準逮捕階段，案件承辦檢察官、鄒平市檢察院副檢察長孫曉霞通過實地走訪發現，案發天然氣門站存在違規安裝LNG天然氣儲(chu) 罐、監控設備陳舊、安全設施設置不到位、安全製度落實不嚴(yan) 格等情形，企業(ye) 在很多地方存在整改的必要性。

　　2021年8月9日，案件移送鄒平市檢察院審查起訴。“在對該企業(ye) 全麵調查了解的過程中，我院於(yu) 2021年9月7日被增列為(wei) 我省企業(ye) 合規改革試點單位。”鄒平市檢察院檢察長溫健介紹說。

　　溫健說，濱州市場主體(ti) 活躍，特別是鄒平市區域經濟發達，企業(ye) 類型多、規模大，連續19年進入全國縣域經濟百強縣名單，市域內(nei) 涉民營企業(ye) 案件數量高發、類型多樣。隨著民營經濟的蓬勃發展，民營企業(ye) 對平等保護的需要、對法治化營商環境的需求越來越強烈。經積極申報，鄒平市檢察院成為(wei) 濱州市唯一入選第二批合規改革試點的基層檢察院。

　　在辦案過程中，鄒平市檢察院了解到，該燃氣公司作為(wei) 當地重要的民生企業(ye) ，承擔著全市95%以上的民生用氣，近年來一直誠信經營、依法納稅，屬於(yu) 當地行業(ye) 內(nei) 的標杆企業(ye) ，具有良好的發展前景。同時，涉案的3名犯罪嫌疑人均為(wei) 所在崗位的技術型骨幹，如果3人被刑事處罰，會(hui) 對公司的未來發展以及他們(men) 的個(ge) 人家庭等方麵造成重大影響。

　　“因此，在當前穩企業(ye) 、保就業(ye) 、促發展的大形勢下，引導該燃氣公司積極開展企業(ye) 合規建設非常有必要。”孫曉霞說。

　　“對我們(men) 企業(ye) 來講，開展企業(ye) 合規建設就像是‘及時雨’。事故的發生引起了集團公司的極大關(guan) 注，事故發生後已在企業(ye) 內(nei) 部開展安全整頓，對於(yu) 檢察機關(guan) 提出的涉案企業(ye) 合規整改建議，我們(men) 願意積極參與(yu) 、配合整改。”該燃氣公司負責人道出當時的想法。之後，企業(ye) 向檢察機關(guan) 提交合規承諾。經報山東(dong) 省人民檢察院審批同意，鄒平市檢察院對該公司啟動合規程序。

　　“推進涉案企業(ye) 合規改革，是依法平等保護民營企業(ye) 、促進市場主體(ti) 健康發展、營造良好法治化營商環境的重要舉(ju) 措。在推進合規改革試點中要堅持嚴(yan) 管與(yu) 厚愛兼而有之，既要避免‘辦一個(ge) 案子、垮一個(ge) 企業(ye) ’，又要杜絕流於(yu) ‘紙麵合規’，讓合規改革真正促進經濟社會(hui) 高質量發展。”濱州市人民檢察院檢察長王體(ti) 功說。

　　鄒平市檢察院被確立為(wei) 試點單位後，濱州市檢察院把試點工作納入全市檢察工作層麵謀劃部署，成立以檢察長為(wei) 組長、分管院領導和相關(guan) 業(ye) 務部門負責人為(wei) 成員的試點工作領導小組，下設領導小組辦公室，建立指揮調度、信息報送、協調聯動工作機製，製定濱州市檢察機關(guan) 企業(ye) 合規改革試點工作方案等，為(wei) 全市開展合規試點提供指引。

　　此外，濱州檢察機關(guan) 還進一步完善“辦案影響評估”“法律風險提示”“涉企案件介入偵(zhen) 查”等機製，作為(wei) 合規案件辦理的配套支持機製；建立合規辦案台賬，定期督促各縣區合規辦案任務；建立涉企案件檢察官背書(shu) 製度，確保辦案程序規範。

　　共同建第三方機製

　　監督評價(jia) 有權威性

　　如何確保企業(ye) 真合規、真整改？

　　在深入推進涉案企業(ye) 合規改革試點工作中，濱州市檢察院把第三方機製建設作為(wei) 推進改革的關(guan) 鍵。2022年2月14日，濱州市檢察院會(hui) 同濱州市工商聯等18家單位印發相關(guan) 規範，共同建立市級第三方機製管委會(hui) ，建立由52名專(zhuan) 業(ye) 人員組成的第三方監督評估機製專(zhuan) 業(ye) 人員庫。

　　同時，濱州市檢察院積極指導各縣區加快推進本級第三方機製管委會(hui) 建立。當年7月底，全市各縣區均建立了第三方機製管委會(hui) 和第三方機製專(zhuan) 業(ye) 人員庫，是山東(dong) 省首批實現市縣兩(liang) 級第三方機製全覆蓋的地級市。

　　目前，全市共建立第三方機製管委會(hui) 8個(ge) ，管委會(hui) 成員單位110個(ge) ；建立第三方機製專(zhuan) 業(ye) 人員庫8個(ge) ，遴選入庫專(zhuan) 家366個(ge) 。

　　“第三方監督評估機製的建立是決(jue) 定企業(ye) 合規改革試點成敗的關(guan) 鍵環節。”鄒平市檢察院副檢察長李曉明介紹說，要通過建立第三方監督評估機製，確保企業(ye) 合規建設監督和評價(jia) 的權威性、公正性和公信力，從(cong) 而促使企業(ye) 合規改革試點工作順利推進。

　　孫曉霞認為(wei) ，通過發揮第三方組織的專(zhuan) 業(ye) 作用，破解了檢察官存在的專(zhuan) 業(ye) 知識不強等難點、痛點問題。在上述燃氣公司合規建設中，鄒平市檢察院會(hui) 同第三方機製管委會(hui) 的其他成員單位，選擇由鄒平市應急管理局專(zhuan) 業(ye) 人員、安全工程師和律師組成第三方組織，在協同推進下，幫助該燃氣公司建章立製，堵塞漏洞，完善內(nei) 部監督製約和管理機製，提高依法經營管理水平，完成重建安全管理製度、明確安全責任主體(ti) 、全員安全培訓等工作，率先建成全省行業(ye) 領域智能信息安全管理平台，大大提升了流程規範和應急處置效率。

　　“涉案企業(ye) 合規整改取得實際效果是合規成功的關(guan) 鍵。通過合規整改和適當懲戒，給涉案企業(ye) 以警醒、教育，促進企業(ye) 規範經營，同時又通過依法少捕慎訴，給企業(ye) 發展鬆綁減負，對有效整改的，檢察機關(guan) 根據案件情況，依法決(jue) 定不捕、不訴或提出寬緩處罰的量刑建議。”王體(ti) 功說。

　　為(wei) 杜絕“紙麵合規”，鄒平市檢察院經過嚴(yan) 格審查評估後，擬對涉案3名犯罪嫌疑人作相對不起訴處理。經山東(dong) 省檢察院審批同意，對3名犯罪嫌疑人的不起訴決(jue) 定進行宣告，3人均表示會(hui) 在今後的工作中築牢安全生產(chan) 意識，以此次事故為(wei) 戒，嚴(yan) 格遵守法律。

　　山東(dong) 梁鄒律師事務所主任孫兆傑參與(yu) 了該燃氣公司合規建設。在他看來，通過一係列整改措施，既可以保障涉案企業(ye) 安全生產(chan) 合規體(ti) 係的有效運轉，還能有效防止再次發生相同或者類似的違法犯罪活動。而且，涉案責任人員均被作出不起訴處理，避免了事故一旦發生就人人自危或者一場事故就導致一家企業(ye) 倒閉的情況，有助於(yu) 涉案企業(ye) 高質量“活下來”。

　　“企業(ye) 合規建設不等於(yu) 不訴，也不意味著對涉案企業(ye) ‘法外開恩’。適用合規機製的案件在最終處理決(jue) 定上，需要根據企業(ye) 的合規整改情況及案件的事實、證據、情節綜合確定，並非一律從(cong) 寬。”濱州市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主任王超說。

　　王超介紹說，具體(ti) 而言，對於(yu) 涉案企業(ye) 全麵、有效完成了合規整改並形成長效合規管理機製、企業(ye) 經營狀況大為(wei) 改觀的，檢察機關(guan) 可以根據案件情況依法作出不捕、不訴、變更強製措施、提出輕緩量刑建議；對於(yu) 涉案企業(ye) 合規整改未達到有效性標準的，檢察機關(guan) 依法作出批準逮捕、起訴的決(jue) 定；對於(yu) 涉案企業(ye) 采用弄虛作假手段騙取評估結論或者存在其他不當行為(wei) 的，檢察機關(guan) 除依法起訴外，還可提出從(cong) 嚴(yan) 處罰的量刑建議。

　　截至目前，濱州檢察機關(guan) 經山東(dong) 省檢察院批準啟動合規程序的案件有24件，在辦案過程中依法轉為(wei) 普通辦案程序的4件，適用合規程序辦結案件3件，適用合規程序在辦案件17件。

　　從(cong) “一企”到“一起”

　　個(ge) 案辦理延至行業(ye)

　　“合規整改後，並不意味著工作的結束。如何確保整改效果能夠長期堅持下去，是需要思考和解決(jue) 的問題。”王體(ti) 功說，檢察機關(guan) 要做好合規的“後半篇文章”，強化能動履職，充分發揮辦案檢察官的主導作用和履職能動性，不僅(jin) 要將涉案企業(ye) 合規整改工作“扶上馬”還要“送一程”，確保整改措施在企業(ye) “落地生根”。

　　在辦理鄒平某燃氣公司合規案件中，鄒平市檢察院向鄒平市應急管理局、住房和城鄉(xiang) 建設局分別製發檢察建議，督促兩(liang) 單位就安全生產(chan) 領域進一步加強行業(ye) 監管，加大安全生產(chan) 監管力度和生產(chan) 作業(ye) 人員培訓力度，最大限度避免此類事故再次發生。

　　“我們(men) 公司的合規整改和智能信息管理平台建設還帶動了整個(ge) 集團公司的安全合規治理。”該燃氣公司負責人說。

　　濱州市無棣縣人民檢察院辦理的張某等3人對非國家工作人員行賄一案，通過開展涉企調查，並報山東(dong) 省檢察院審批通過，成為(wei) 該院辦理的招投標領域商業(ye) 賄賂類首起涉案企業(ye) 合規案件，現處於(yu) 企業(ye) 合規考察期。

　　在該起案件辦理中，檢察官通過審查案件發現，濱州市某經濟開發區有關(guan) 職能部門，存在對公共資源交易領域監督管理責任履行不到位、關(guan) 鍵崗位選人用人製度不完善、評標專(zhuan) 家庫係統使用不規範、密鑰管理製度不健全等問題，導致有人員利用職務便利，為(wei) 招標代理機構、投標公司提供評標專(zhuan) 家名單，致使該領域出現多起腐敗案件，社會(hui) 影響惡劣。

　　“為(wei) 有效預防該類犯罪發生，加強訴源治理，強化行業(ye) 監管，我們(men) 通過實地走訪相關(guan) 職能部門、製發檢察建議的形式，督促相關(guan) 部門履行監管職責，強化製度建設，構建長效機製，從(cong) 源頭上解決(jue) 相關(guan) 部門關(guan) 鍵崗位、關(guan) 鍵環節廉政風險防控問題，淨化招投標領域生態環境。”無棣縣檢察院檢察長羅振華介紹說，通過個(ge) 案辦理延伸到行業(ye) 合規，促進解決(jue) 案件背後的部門監管漏洞和社會(hui) 治理問題，推動實現“一企”合規到“一起”合規。

　　激勵模式雛形初現

　　有益經驗已經形成

　　濱州檢察機關(guan) 下一步如何推進合規改革試點工作走深走實？

　　王超介紹說，將會(hui) 同有關(guan) 部門進一步健全第三方監督評估機製，細化第三方監督評估流程，提升第三方監督評估工作的專(zhuan) 業(ye) 化、規範化水平。同時，推動涉案企業(ye) 合規製度刑事訴訟全流程適用，發揮好偵(zhen) 查監督與(yu) 協作配合辦公室作用，推動合規準備工作前移至偵(zhen) 查環節；加強與(yu) 人民法院協作配合，推動合規程序適用向審判階段延展。

　　濱州市檢察機關(guan) 在推進涉案企業(ye) 合規改革試點工作中注重加強與(yu) 理論界互動，先後邀請北京大學、山東(dong) 大學專(zhuan) 家進行指導，並就建立檢校長期合作機製達成共識。

　　山東(dong) 大學法學院教授、刑事合規研究中心執行主任李本燦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最高人民檢察院審時度勢，開啟涉案企業(ye) 合規改革試點工作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yi) 。總體(ti) 上來看，涉案企業(ye) 合規激勵的模式雛形初現，改革試點已經形成了有益經驗，這對於(yu) 企業(ye) 合規理念的推行起到了重要作用。

　　“當然，我們(men) 也遇到了諸多問題，但這恰恰是未來努力的方向。”在李本燦看來，在下一步的改革試點工作中，諸如關(guan) 於(yu) 案件範圍的厘定、從(cong) 寬標準的明確化、第三方監督管理組織的激勵、有效合規的鑒定等問題亟待解決(jue) 。同時，企業(ye) 合規是一個(ge) 綜合性社會(hui) 治理問題，涉及多學科知識，還需要社會(hui) 誠信文化的支撐。

　　“但誠信的市場環境並非一朝一夕可成，我們(men) 未來的改革試點工作，甚至是相關(guan) 立法改革，需要更穩健地開展。同時需要社會(hui) 合力推進，充分調動其他學科資源和社會(hui) 力量共同參與(yu) 。”李本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