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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河匯

發布時間:2023-09-01 09:42: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中國故事】

  作者:趙學儒(中國水利作協副主席)

  今年年初,河南省水利廳的申同誌介紹,“引漳入林”即紅旗渠的所在地林州市用上了長江水。他建議我去采訪一下。我的腦海立即出現一幅壯景:蜿蜒起伏的太行山下,凸凸凹凹的深山區裏,紅旗渠與(yu) 南水北調在那裏握手,漳河水與(yu) 長江水在那裏匯合。4月5日前後,恰是紅旗渠通水紀念時段,我至此見證了江河匯的奇跡。

  1

  無人機的翅膀在空中盤旋,紅旗渠的影像在手機屏移動。

  群山逶迤,溝穀縱橫,紅旗渠如一條綠帶蜿蜒而行,或掛在山腰,隨彎就彎;或懸在空中,擦肩白雲(yun) ;或鑽山入洞,又蟒蛇出穴。引水閘、安全洞、空心壩、青年洞、放水閘,被綠帶子串聯起來,成了遊人參觀的風景。渠岸上,各路遊人團團簇簇,各色服飾爭(zheng) 奇鬥妍。紅旗渠又像一棵橫臥的大樹,枝幹上生出許多杈來,延伸到廠裏村裏或田裏。正值吐翠返青的時候,連片的小麥已經綠油油半尺來高。

  紅旗渠的故事,盡管已經講了很多,但我還是走訪了幾位建設者。

  任羊成已經95歲了。他戴了一頂青色的簷帽,穿一身青色的衣服,坐在夕陽下大門口的輪椅上。他見我來了,身子動了動,卻沒有站起來。我握住他的手,感覺熱乎乎的。我並沒有提問,他也沒有回答,我們(men) 彼此的微笑,都在重複昨天的故事。當今天真正見到本人時,當年那個(ge) 腰係麻繩,手持鐵釺,身在空中排危除險的“懸崖舞者”,原來就是他!被飛石砸掉的幾顆牙齒,已經換上了潔白整齊的假牙,和臉龐一起笑呢。

  當年那個(ge) 13歲的張買(mai) 江已經75歲了,“小不點”長成了“大個(ge) 子”,說話聲高氣粗。1965年4月28日傍晚,修建紅旗渠的父親(qin) 張運仁,被飛來的炮石擊中腦殼,應聲倒地,再沒站起。把父親(qin) 埋葬後,母親(qin) 趙翠英對小買(mai) 江說:“修水渠,人人有份,你爹走了咱家就沒人了,等把水引過來咱有臉喝嗎?快去頂替你爹修渠!”張買(mai) 江帶上母親(qin) 蒸好的幹糧,來到工地,卻被大人勸回了家。母親(qin) 立刻拉上張買(mai) 江來到工地,對楊書(shu) 記說:“你們(men) 不留下買(mai) 江,我也不走了,咱一起幹!”見母親(qin) 態度堅決(jue) ,大人們(men) 就留下了他。個(ge) 小力氣也小,安排他當“炮手”,他把炸藥當炒麵吃下去,肚子裏翻江倒海卻不敢告訴別人。他有股琢磨勁,自己弄出一套點炮排險的方法,受到指揮部的表揚。我正采訪他時,有電話打過來,請這位“零學曆”的老人到大學講課。

  郭秋英比張買(mai) 江小了一歲。她出生在“水磨山村”,修紅旗渠時,村裏規定不讓女人去,主要還是考慮活重、危險,女人吃不消。18歲的郭秋英一陣風地找到村幹部,說:“解決(jue) 我們(men) 的吃水問題,我們(men) 不能不去!”村幹部輕蔑地笑了笑。郭秋英抬高了聲音說:“你別小瞧我們(men) 女人。我可以帶姑娘們(men) 一起上,人多力量大!”圍過來的姑娘們(men) 也幫郭秋英說話。郭秋英對村幹部說:“我們(men) 掰個(ge) 手腕,以輸贏賭去留?”村幹部毫不猶豫,出手應戰。倆(lia) 人把胳膊肘戳在辦公的石板上,各自較勁、臉紅脖子粗,幾經反轉後,郭秋英把村幹部的腕子牢牢按壓在石板上。見了分曉,倆(lia) 人鬆手的瞬間,郭秋英猛然把村幹部的手在石板上狠磕了一下,村幹部連連叫疼,姑娘們(men) 哈哈大笑。這就是那個(ge) 掄大錘左右開弓、推小車健步如飛的鐵姑娘隊隊長。

  1965年4月5日,紅旗渠總幹渠建成通水,漳河水流入了林州大地。通水後,林州告別了過去“十年九旱,水貴如油”的苦難曆史,實現了“渠繞山頭,水遍地流;旱澇不怕,年年豐(feng) 收”的美好夢想。

  但是,當地人早就不吃紅旗渠的水了!比如,廟荒村——

   2

  樹繞村莊,水滿陂塘。

  倚東(dong) 風,豪興(xing) 徜徉。

  小園幾許,收盡春光。

  有桃花紅,李花白,菜花黃。

  遠遠圍牆,隱隱茅堂。

  …………

  正鶯兒(er) 啼,燕兒(er) 舞,蝶兒(er) 忙。

  北宋詩人秦觀,早在《行香子·樹繞村莊》中,這樣描繪了村裏的春光。廟荒村村口,白板黑字、端端正正,寫(xie) 著這首詩文。

  廟荒村就在山下,戶不足三百,人不夠一千,普普通通,卻是鄉(xiang) 村旅遊特色村。路標指向“遊客服務中心”“廟荒村委會(hui) ”。入村的路是嶄新的,一水的石板路,別墅成排。別墅都保持著原石的外牆,隻在邊裙加了紅磚的牆飾。木製的仿古門樓外,家家砌了藍磚青瓦的花牆。門口一側(ce) ,懸掛著“渠畔人家”、“觀水小苑”諸多民宿牌子。

  紅旗渠穿廟荒村而過,渠水汩汩。村後是起伏的山脈,村裏除了石板別墅,還有參天的樹木,樹上有鳥兒(er) 叫喚。還有阡陌縱橫的道路,路上有行人或車輛往來。還有五顏六色的春花,花蕊中有蜜蜂嚶嚶起舞。傍晚時分,遠處的山朦朧如黛,近處的莊清晰若新,腳下的流水汩汩似歌。

  村黨(dang) 支部書(shu) 記是一位女同誌,姓鬱,穿一件紅色薄毛衣,清秀的臉上帶著微笑。她把我們(men) 帶到辦公室,卻不停地打起電話來。她道一聲“對不起”,說是談村裏的一個(ge) 大項目。我自行瀏覽牆壁上的展板,有文字有圖像。標題《鞏固脫貧攻堅成果,有效銜接鄉(xiang) 村振興(xing) 》。標題下的表格裏,有村返貧致貧責任組成員名單、工作職責、工作流程。圖像是一棵幸福樹,樹上結出的是十幾位老人燦爛的笑臉。

  鬱支書(shu) 說,1986年她從(cong) 西家凹村嫁過來,山下有一眼小井,村裏人從(cong) 小井裏打水喝,但是打水的人多了,水就沒有了。1992年,他們(men) 開始喝山泉水,三五戶人家接管子從(cong) 關(guan) 嶺溝引水,但是逢了天旱少雨,那邊的水就流不過來了。廟荒村脫貧後,民宿明顯增多,用水量增加,就從(cong) 弓上水庫引水,通過城鄉(xiang) 供水服務中心統一供水,但供水要分時段,水多時多供,水少時就少供甚至不供水。

  紅旗渠渠幫一處,伸出一條平展的石板,是修建紅旗渠時留給村裏人提水用的平台。一頭固牢在幫內(nei) ,一頭懸在渠上,人可以站在台上打水提水。如今,提水的作用早已遠去,它成了人們(men) 回憶的一個(ge) 觸點。

  像廟荒村這樣,守著紅旗渠沒吃渠水的,還有止方村——

  3

  “晚飯去哪吃呀?”

  “去渠畔路呀!”

  這是林州市民的口頭禪。隨著林州市民宿的發展,紅旗渠畔的幾個(ge) 村,成了遠近聞名的打卡地。每逢夜幕降臨(lin) 、華燈初上,人們(men) 從(cong) 四麵八方湧來。

  吃過晚飯,夜訪渠畔的村莊。輝煌燈火的簇擁下,村子的牌樓高高聳起。牌樓下,橫臥一尊石碑,上書(shu) “止方村”大字。石碑後麵有幾個(ge) 婦女手端大碗,邊吃邊聊,見我用手機來拍攝碑文,就都讓開去。同行的小秦對我說,這裏有“飯十裏”的風俗,人們(men) 常常在街上邊吃邊聊。

  燈光如晝,碑文可見。

  “溯古知源,民德歸厚。吾村‘止方’,名字‘紙坊’。今村之西北,值太行山麓,曾有澗泉聚匯,紅蓮綠葦之美景,先賢以此天之殊賜,外求造紙之術,歸而建坊。清初,有郭、李兩(liang) 氏先祖遷居至此,得見此景,便以‘紙坊’名之,至重修林縣誌簡記‘止方’……吾村秉太行之雄偉(wei) ,承天河之靈秀,得國策之力扶,共譜鄉(xiang) 村振興(xing) 之時代鴻篇。”

  拍攝完成,轉過身來,我和小秦沿“止方街”漫步。

  街上鋪了青石板,清幽又古樸。街道兩(liang) 旁,有白牆灰瓦、雕花影壁,也有黨(dang) 建廣場、黨(dang) 史陳列,還有閃爍著金光的銅雕。一個(ge) 小孩蹲在爆米花的老人跟前,看老人坐著兩(liang) 塊磚,一手搖爆米花機器的把,一手拉著小風箱,然後把高壓罐轉到用蛇皮袋縫成的大袋子裏,隻聽一聲“嘭”響,滿街道飄出爆米花的香味。

  街道是隨山勢建成的,由低向高緩緩向前。

  一個(ge) “飯十裏”從(cong) 胡同出來,把飯和話囫圇到一起,問東(dong) 問西。她感慨:“過去,我們(men) 住的是土坯房,破舊不堪,大街小巷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全是小推車碾出來的土路,坑窪不平,別說跑汽車了,就連自行車都沒法騎。現在好了,你們(men) 看,我在大街上吃飯,也落不上一粒塵土。現在的這個(ge) 樣子,那時想都不敢想!”

  她一直跟我們(men) 到了街道的最高處,也就是“丁”字的頭上。“丁”字的一橫,便是穿村而過的紅旗渠。“丁”字的一豎,恰恰就是我們(men) 走過的街道。我們(men) 登上渠岸的護牆,低頭可見渠水閃著波光,汩汩流動。俯視這一豎,確有“水往低處流”之妙,紅旗渠的水是可以自流到村裏的。

  4

  上世紀六十年代,林縣十萬(wan) 人民曆經十個(ge) 春秋,修建了舉(ju) 世矚目的“人工天河”紅旗渠,緩解了十年九旱的缺水問題。但是,隨著人們(men) 生活品質的逐步提升,紅旗渠水更主要用於(yu) 農(nong) 業(ye) 及生產(chan) 用水。

  小郝是林州市水利局的一名幹部,全程參與(yu) 了林州市南水北調工程。他三十出頭,中等個(ge) 子,說話幹脆利落,一路上電話不斷,還鑽空隙回答我的問題。

  他說:“紅旗渠是讓人們(men) 喝上水,南水北調是讓人們(men) 喝上好水!”

  2014年12月12日,南水北調中線工程通水。綠油油的長江水流過安陽大渠,衝(chong) 著岸上的林州人微笑。他們(men) 太需要清澈的長江水了!

  “水一直是我們(men) 的期盼。紅旗渠已‘雪中送炭’,南水北調可‘錦上添花’。必須開辟新的水源,把長江水引入過來;必須提升農(nong) 村供水保障水平,實現城鄉(xiang) 供水同標準、同保障、同服務;必須解決(jue) 水資源分布不均,城鄉(xiang) 供水矛盾突出的問題!”小郝言簡意賅。

  2020年,河南省將包括林州段的安陽西部調水工程列入重點建設項目,從(cong) 南水北調中線總幹渠取水,汩汩清水經50.8公裏輸水管道,以“水往高處流”的形式,進入林州市第三水廠。

  TBM掘進機,起名“紅旗渠號”。2020年9月,它從(cong) 橫水鎮範家莊始發鑽入地下,開啟掘進行程。682天後,它穿山越嶺成功到達安陽市殷都區下堡村。它悄悄地像“土行孫”一樣鑽出地麵,輕輕勾勒出“第二條紅旗渠”。2023年1月22日,工程順利通水。

  “現在完全是現代化施工!”小郝的激動溢於(yu) 言表,“農(nong) 曆虎年臘月二十九下午,長江水進入林州市第三水廠。農(nong) 曆兔年正月初一早上即向城區用戶供水,市民煮餃子用的就是優(you) 質的長江水。”

  太行山下,綠樹連片。林州大地,麥浪搖曳。紅旗渠的水,淙淙流入麥田;南水北調的長江水,悄悄來到家中。它們(men) ,水同源、江同脈、渠同心……

  《光明日報》(2023年09月01日 14版)

(責編:李雨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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