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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詩句尋找精神原鄉

發布時間:2023-11-29 09:56: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作者:李維宇(中國作家協會(hui) 會(hui) 員)

  早在很多年前,我就開始閱讀夢野的詩。讀他的詩像走在黃土高原上,撲麵而來的是純樸的鄉(xiang) 風和民歌裏的陝北人那種炙熱的情懷。前些天,又讀到他簡約而不乏深厚的組詩,那一聲聲深情的喟歎,散點式發射狀的覆蓋,隱忍而克製的力量,構成他作品的特質和辨識度,展現出詩人多年創作的才情和品格。他的寫(xie) 作表明,詩歌不隻是呈現,更多時候是一種找尋,找尋自己的精神原鄉(xiang) 。

  動植物的生老病死,地殼的變遷,風雲(yun) 的變化,時間空間的發展,四季的變化,都是依照各自運行的軌跡存在於(yu) 這個(ge) 世界。事物之間的聯係,讓我們(men) 看到內(nei) 在的深刻變化,從(cong) 而充滿力量和無限生機,也就有了美學的意義(yi) 。夢野的《不是來看我》中寫(xie) 道,“坐在床上,一根頭發/跳下來/火熱的文字/禮儀(yi) 地伸出手/將他接在書(shu) 頁上……這根頭發/不是來看我/他藏著一麵鏡子/他是去追尋/我的另一根頭發”。如何抓住一個(ge) 生動的意象,並賦予它複雜、多層次的情感空間,是一首詩成功的關(guan) 鍵。一根普通的頭發在幽微處突然被顯現出來,有了人的動作和信仰,而非本身的固化形態,並加入了詩人的意願,參與(yu) 日常生活,讓身邊的事物有了多種可能。這種手法的運用,活化了平常的事物,使其不再是一板一眼,而是靈動又有詩意,一首詩不再平平,而有了跌宕的層次。

  詩人寫(xie) 詩,是為(wei) 了表達認知和感覺,但又不是日常的感覺,而是在大家已有共識的客觀之外的新認知,拋棄慣常的思維,全新地認知我們(men) 的世界,通過修煉,發現常人所不能見、不能聞、不能觸碰的事物。詩人就是要尋找那些常人所不能發現的存在。夢野在《情癡》中寫(xie) 道,“城市的眼睛/不是逃離夜色的霓虹/不是街麵甩下的/一個(ge) 個(ge) /心情灰暗的路燈/更不是車燈/……城市的眼睛/是樹,是一棵棵樹,走出視力/嵌入一座座大樓的臉頰裏/是樹,是一棵棵樹/春天深藏根裏/長出枝葉,長出比豔陽更大的枝葉/長出相擁而來的/一綹綹歲月//最驚心的是從(cong) 枝葉間/長出壓歲錢/長出孩兒(er) /長出衝(chong) 鋒槍,一支支/從(cong) 未有過的/都是情癡”。這裏連著用多個(ge) “長出”,一唱三歎式的敘述提升了詩意。樹是一個(ge) 城市的見證,也是生活的見證。我們(men) 每日穿梭於(yu) 樓群和樹群,樹能看到我們(men) 的表情,它是默默無語的支持者,也是永恒的守護者,無論你漂泊多遠和多久,它都一直在那裏。這裏的樹,已不單純是樹,而是有著與(yu) 我們(men) 相通情感的觀察者和參與(yu) 者,它與(yu) 我們(men) 發生著聯係。通過樹的外顯,展現出我們(men) 內(nei) 在生活的本質模樣。這種偏離日常的認知,更接近事物本身。樹與(yu) 我們(men) 有了新的關(guan) 係,通過這種新關(guan) 係回望從(cong) 前的認知,這才是詩歌追求的表達。

  詩歌不隻是語言和修辭,詩人的情懷讓我們(men) 觀看世界時有了新的高度。一個(ge) 有著悲憫情懷的詩人是讓人尊敬的,他的詩更能讓人投入情感。詩人還應該有責任感,因為(wei) 詩歌不是純粹的個(ge) 人遊戲,還賦予“人民那偉(wei) 大靈魂的種種願望形狀”。夢野深諳此中道理。

  每個(ge) 人都是有根的,根便是故鄉(xiang) 。夢野的詩歌裏隨處都有故鄉(xiang) 的影子。鄉(xiang) 音、鄉(xiang) 情,父老鄉(xiang) 親(qin) 的日常生活,都是他詩歌的來源。故鄉(xiang) 深深滋養(yang) 了他,他用文字回憶故鄉(xiang) 也溫暖著更多離開故鄉(xiang) 的人。他的《變身術》寫(xie) 道,“那隻青蛙/領著無數的青蛙/都很匆忙/搶著跳進我故鄉(xiang) 的池塘”。生命一程,要經受各種考驗。於(yu) 是,無數隻青蛙引領你找到回家的路,重回那一片生命裏的綠洲。有時候,故鄉(xiang) 不隻有地理意義(yi) 上的故鄉(xiang) ,而是靈魂遙遙牽掛的所在,或說是心靈的故鄉(xiang) 。詩人夢野借一隻青蛙引出故鄉(xiang) ,不突兀、不做作,讓故鄉(xiang) 成為(wei) 身體(ti) 和心靈的停靠地。無論漂泊多遠,遊子們(men) 都像樹葉,一次次從(cong) 樹幹上飄落,一次次再發芽,生命生生不息的循環構成我們(men) 熱愛的根蒂,無限往複般歌唱。還有《器沿上》《尋找》《那些鳥》《一個(ge) 個(ge) 辨認》等詩歌都是借物言情,用詞樸素,沉潛在語言製造的意境裏,從(cong) 而讓詩歌氣象合理服從(cong) 於(yu) 作者的抒情出口。夢野用詩歌架起了曆史與(yu) 故鄉(xiang) 、大地和心靈之間的橋梁,使遊子的鄉(xiang) 愁得以緩解,並在詩意流淌中重拾歸鄉(xiang) 意識。

  每個(ge) 人都要經曆病痛,有的人把它當成痛苦,有的人把它當成饋贈。夢野屬於(yu) 後者。《我身體(ti) 的一部分在休假》《我快要見到你了》《我跟著你跑著》《我看不見你了》這些看似情詩般的題目,我們(men) 細讀起來,竟是一首首與(yu) 自己的對話。詩人身體(ti) 所受的各種傷(shang) 痛,在文字裏不再是單一的疼痛,而是迂回的、來自身體(ti) 和心靈的合唱。詩人一次次對自己的身體(ti) 發出詰問,一次次撫慰那個(ge) 受傷(shang) 的另一個(ge) 自己。苦難饋贈心靈以豐(feng) 饒,磨礪了人的風骨和性格,這未嚐不是一次更大的收獲。當我們(men) 從(cong) 懵懂少年一路走至中年,明白了世間種種,就會(hui) 如夢野《我開始回憶》中所寫(xie) ,“我開始回憶/身體(ti) 停止生長,五指裏的年月/溜出骨節//我的手愈來愈小/小得握不住自己,哭聲沾在手上/塞滿屋子//小得擠入日曆裏,翻出春風/翻出親(qin) 情/讓數字猛醒”。人世間,親(qin) 情是不變的,是我們(men) 停靠的彼岸。詩人用誇張而節製的語言描繪出一幅幅人生畫麵,他對人生的思考,讓讀詩的人都收獲活著的要義(yi) 。而最終,生命不會(hui) 終止,生命用另一種方式繼續著,那就是文字。還有這首《我在十樓看見了》,“……其實,我在十樓看見了/另一個(ge) 胖子也在喝酒,抽掉廚房的牆/他倆(lia) 就能傾(qing) 吐/就有人相扶”。兩(liang) 個(ge) 隔著牆的人是陌生的,當那堵牆拆掉,他們(men) 也許會(hui) 握手成為(wei) 朋友,成為(wei) 彼此的傾(qing) 聽者,也是彼此的鏡子,在另一個(ge) 人的身上找到自己。隻要小小的一個(ge) 改變,溫暖就會(hui) 流向我們(men) 的內(nei) 心,詩人的寥寥數語令煙火生活呈現在我們(men) 眼前。當物質世界帶給我們(men) 滿足的同時,我們(men) 並不能忽略精神世界裏的清流。人的生命中,有靈魂的共鳴才是圓滿的。

  夢野的很多詩借用了電影蒙太奇的手法,比如《我得去搶修》《他帶著我進京趕考》等,也有一些借名著裏的人物來鋪開詩意表達的,如《大師兄》《我得趕快照應一下武鬆》等,樸素的文字加上詩人獨有的藝術直覺,以及詼諧和幽默,讓詩歌富有趣味性,讓人在回味中感受人生的真意。夢野不僅(jin) 寫(xie) 詩歌,也寫(xie) 散文和小說,也許正是這種全麵性的寫(xie) 作,讓他能夠在詩歌寫(xie) 作中想象自由、虛實結合、控製恰當,使多元性與(yu) 豐(feng) 富性共存。詩人從(cong) 自然出發,從(cong) 自己出發,從(cong) 現實出發,完成對生命曆程的描摹與(yu) 思考。

  《光明日報》(2023年11月29日 14版)

(責編:李雨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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