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須從“小我書寫”走向“大我書寫”
【熱點觀察】
作者:宋湘綺(中南大學文學與(yu) 新聞傳(chuan) 播學院教授)
中國是一個(ge) 詩的國度。曆史上,我國曾湧現出大量傑出詩人和無數優(you) 美詩篇。偉(wei) 大的詩人和優(you) 秀的詩作,共同構築起一座座文學的豐(feng) 碑。
近年來,詩歌再次熱起來,各種詩詞類節目火遍熒屏,大量的詩歌節、詩歌獎遍地開花,“寫(xie) 詩”已經從(cong) 一種曲高和寡的精英行為(wei) 變成普通人動動手指即可完成的日常表達。
讀詩的多了,寫(xie) 詩的多了,詩歌日漸走進大眾(zhong) ,這本是好事。然而,一個(ge) 不容忽視的事實是,目前詩歌數量雖大,但質量參差不齊,詩歌創作中存在著無韻、無趣、無美、無義(yi) 、無理、晦澀等問題。因此,在繼續鼓勵詩歌走向大眾(zhong) 的同時,我們(men) 還應引導人們(men) 提升美學素養(yang) ,鼓勵創作者提高作品質量,讓中國詩歌從(cong) “高原”邁向“高峰”。
深入生活:以夢為(wei) 馬,突破現實局限
夢想是夢境中才能實現的理想,意味著更美好的可能性。“小舟從(cong) 此逝,江海寄餘(yu) 生”是對功利現實的突破;“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是對“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的彌補。偉(wei) 大的詩人總有浪漫的理想,優(you) 秀的作品也多寄寓著美好希望。
對於(yu) 中國當代詩歌創作者而言,要想創作出優(you) 秀作品,既要有古人先賢的那種浪漫想象力,又要讓夢想照進現實,把理想與(yu) 現實統一起來,既做“理想家”,又做“寫(xie) 實家”。
王國維說:“自然中之物,互相關(guan) 係,互相限製。然其寫(xie) 之於(yu) 文學及美術中也,必遺其關(guan) 係、限製之處。故雖寫(xie) 實家,亦理想家也。又雖如何虛構之境,其材料必求之於(yu) 自然,而其構造,亦必從(cong) 自然之法則。故雖理想家,亦寫(xie) 實家也。”這段話可以當作詩詞創作的方法論。
今天,世界各國之間的聯係和彼此依存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緊密。在“地球村”裏,古今中外的詩學思想交流碰撞空前密切,這為(wei) 當代詩人博采眾(zhong) 長提供了極大便利。在具體(ti) 創作中,詩人不僅(jin) 要關(guan) 懷現實,還要寫(xie) 出立足有限性,同時又具有理想性、創造性的作品。
亞(ya) 裏士多德說,詩比曆史更富於(yu) 哲學意味,詩所要揭示的是內(nei) 在必然性、規律性、普遍性,這與(yu) 咱們(men) 中國人所說的“道”的思想有點類似。形上得“道”,形下才有路。“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道”是“路”的終極追問。“道可道,非常道。”“道”瞬息萬(wan) 變,而“詩”是詩人創作瞬間的悟“道”得“意”,意之所向,隨物賦形。所有這些其實是說,詩歌創作要追求“意境”。
意境通過意象呈現,意象又來源於(yu) 現實生活中的“物”。問題是,古今時空環境已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生活中的意象早已改變,即便是相同的意象,所承載的意境也可能完全不一樣了。所以,當代詩詞創作不能“太擬古”,而要以“兩(liang) 創”理論為(wei) 指導,紮根當代生活,深入生活現場,觸摸時代的痛點、淚點、興(xing) 奮點。唯有如此,詩歌創作才能擺脫舊語境,創造出新的意象和意境。
堅守理想:創造“境外之境”,走向廣闊天地
百年前,梁啟超先生提出“詩界革命”,主張“新意境、新語句、古風格”,還試圖通過對詩歌、小說文體(ti) 的改良,架起由藝術實踐通向社會(hui) 實踐的橋梁,達到“新民”“新人”的目的。但在詩歌創作實踐中,很多人發現“新語句”和“古風格”難以兼顧,因為(wei) “新語句”不僅(jin) 涉及新名詞,還涉及新句式、新意象、新思維、新觀念。其中,新思維和新觀念尤為(wei) 重要,如果不能樹立新思維、新觀念,即便使用再多“新句式”,創造再多“新意象”,也很難創作出“新語句”,更難創造出“新意境”。從(cong) 某種程度上講,正是由於(yu) 當時很多創作者沒有完全樹立起新思維、新觀念,所以“詩界革命”並未取得預期的效果。
對於(yu) 今天的詩歌界而言,百年前的“詩界革命”仍有借鑒意義(yi) 。詩人不僅(jin) 是詩的創造者,也是曆史的創造者之一。從(cong) “高原”邁向“高峰”,不僅(jin) 取決(jue) 於(yu) 詩人個(ge) 體(ti) 的水平、能力、見識,也與(yu) 一個(ge) 時代詩人群體(ti) 整體(ti) 的精神標高有莫大的關(guan) 係。當代中國詩歌界要想再現群星璀璨、佳作湧現的生動局麵,應該在整體(ti) 境界上先有一個(ge) 大的提升。
境界是什麽(me) ?我們(men) 不妨從(cong) 唐詩宋詞這些中國古代詩歌的高峰中尋找答案。比如,宋詞的高峰是範仲淹、王安石、蘇軾等一批偉(wei) 大詩人共同創造出來的。這些詩人不僅(jin) 在詩詞創作上成就卓然,也在現實中建功立業(ye) ,勇於(yu) 承擔各自的曆史使命,是“寫(xie) 實家亦理想家”的典範。“寫(xie) 實家亦理想家”意味著既要立足現實、掌握規律,還要合乎自然、合乎大道,又要“鄰於(yu) 理想”,敢於(yu) 大膽構思暢想,這就是境界。
簡言之,境界在境外,不在境內(nei) ,也就是說,詩歌創作要突破詩歌界自己的小圈子,走向曆史、國家、社會(hui) 的大天地,要將對詩歌藝術的“小追求”融入對家國情懷的“大追求”,比如,“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一橋飛架南北,天塹變通途”,就是突破現實局限、勇於(yu) 創造“境外之境”的典範。
再過許多年,後人會(hui) 發現21世紀中華詩詞的高峰之作,一定具有這樣的特點——不是眩暈、內(nei) 卷、躺平,而是能提供治愈這些症狀的良方。
呼應時代:追求大道,將創新進行到底
文藝離不開時代氣血的滋養(yang) 。充沛的時代氣血能夠激活詩人對生命的感悟力,激發他們(men) 蓬勃的創造力。
曆史早已翻開新的篇章。百年前不徹底的“詩界革命”擱置了“新語句”的追求,使“新意境”的理想落入了古人“詩意翻新”的套路。一百多年來,語言背後的思想觀念、思維方式、生活方式都發生了重大變化,因此要想讓中國詩歌呈現出全新樣貌,必須為(wei) 詩歌找到彰顯當代性的原動力。
王國維借鑒叔本華的生命意誌論,把意誌與(yu) 欲望、意境聯係起來,提出“意即欲”。此“欲”不是七情六欲的“欲”,而是生命意誌。對詩歌創作而言,感性欲望是觸發、啟動創作的開關(guan) ,理性是把感性欲望的野馬變成千裏馬的韁繩。詩歌創作等文學活動是感性和理性相互較量的產(chan) 物。詩人隻有具備頑強的意誌,才能激發曆史理性,“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讓作品煥發出時代活力。當今時代,物質生活空前豐(feng) 富,人們(men) 的感性欲望也空前膨脹,這為(wei) 詩歌創作提供了素材和火花。但偉(wei) 大的詩人,應該用理性駕馭欲望,以作品有限的容量,為(wei) 時代提供精神營養(yang) ,表達對人類無限的終極關(guan) 切。
雨果曾說,為(wei) 藝術而藝術固然好,更好的是為(wei) 進步而藝術。對於(yu) 今天的詩歌創作者而言,可以追求高超的技巧和精美的形式,但詩歌一定要有充實的內(nei) 容。具體(ti) 而言,詩詞要與(yu) 時代同呼吸、共命運,主動書(shu) 寫(xie) 當代人的酸甜、苦辣、冷暖;“太寫(xie) 實”的詩詞要勇於(yu) 打開想象的翅膀,立足境內(nei) ,創造“境外之境”;“太破碎”的詩詞要站穩立場,敢於(yu) 為(wei) 理想塑型、造境,為(wei) 社會(hui) 發展提供精神力量。
詩詞是一個(ge) 民族的精神高地,也是文化創新的前沿陣地。目前來看,中國詩歌界正走在創新求變的道路上,很多詩人正在從(cong) “探索小道末技”走向“追求大道”,從(cong) “小我書(shu) 寫(xie) ”走向“大我書(shu) 寫(xie) ”,這說明中國詩歌正在進行轉型。我們(men) 相信,經過創作者的共同努力,在不久的將來,我們(men) 將迎來一個(ge) 群星璀璨的新詩歌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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