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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鄉春節:“隻要和親人在一起,哪裏都是家”

發布時間:2024-02-06 17:03:00來源: 新京報

  林家寶長到23歲,今年還是第一次在異鄉(xiang) 過年。像在老家一樣,掃房、貼春聯、備年貨,期待著除夕夜和父親(qin) 包餃子、看春晚,麵對麵小酌,再不用隔著屏幕幹杯。

  來北京闖蕩8年,林家寶從(cong) 一個(ge) 需要仰視父親(qin) 的男孩,變成了如今比父親(qin) 高出一個(ge) 頭的成熟模樣。他把父親(qin) 接來北京,父子二人一個(ge) 做保安,一個(ge) 做快遞員,終於(yu) 可以一起生活。

  侯潤生和老伴那十幾平方米的出租屋裏有了孩子的笑鬧聲,女兒(er) 帶著外孫女來過年了。上一次見孩子,還是她剛出生時。

  作為(wei) 一名環衛工,春節離京和兒(er) 女團聚是一件奢侈的事。今年過年,侯潤生難得可以享受天倫(lun) 之樂(le) 。

  乘務員武悅的除夕夜將在列車上度過。她心心念念要給父母做的年夜飯,也隻好改在中午。

  幾天前,武悅剛剛在嘉興(xing) 站接到了從(cong) 甘肅天水趕來的父母,穿過行色匆匆的人群,一家三口時隔一年又一次擁抱了彼此。

  春運時的火車站比起平時多了些混亂(luan) 和嘈雜。拖著行李箱、拎著各色特產(chan) 的人們(men) 行色匆匆,天南海北的旅客操著方言問路、聊天,廣播裏時不時響起列車出發或到達的提示。

  有人過年不回家,就有人反向奔赴。異地過年,不變的是對親(qin) 人的思念和對團聚的渴望,“隻要和親(qin) 人在一起,哪裏都是家。”

  湧出來的年貨

  1月18日下午,重慶渝北,吳倩終於(yu) 盼來了從(cong) 吉林白城自駕來的父母。

  一開車門,“嘩啦”,車內(nei) 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的肉、菜仿佛衝(chong) 破了束縛。“車上的東(dong) 西直往外掉。”

  滿車年貨跟隨吳振、張麗(li) 夫婦,穿越了3000公裏路程。兩(liang) 人連著開了3天,途經73個(ge) 服務區,25座城市,終於(yu) 將它們(men) 送到了女兒(er) 女婿麵前。

  吳振邊搬邊介紹,“這是你愛吃的酸菜,這是給小孫女買(mai) 的小自行車、給你們(men) 買(mai) 的東(dong) 北被褥……”5人搬了7趟,才把所有的東(dong) 西搬回家。進電梯時,鄰居還以為(wei) 他們(men) 在搬家。

  “我們(men) 回不去東(dong) 北老家,他們(men) 就把東(dong) 北的家搬來了。”吳倩的丈夫萬(wan) 誠心裏有說不出的感動。

  他把“搬家”的一幕拍下來發在網上。視頻中,萬(wan) 誠逐一向網友介紹:“一隻羊、三百斤豬、三百斤牛、二百斤東(dong) 北大米、凍梨、凍柿子、各種東(dong) 北燒烤調料……上麵說的僅(jin) 僅(jin) 是特產(chan) 的五分之一。”

  在萬(wan) 誠看來,總計上千斤的東(dong) 北特產(chan) 是老人積攢了一年的思念。即便這樣,老人還感慨:“沒帶全。”

  2月2日,浙江嘉興(xing) 站,武悅站在出站口張望。這次來火車站,她不是上海鐵路局的乘務員,隻是一個(ge) 望眼欲穿盼父母的小女兒(er) 。

  一大一小的行李箱和一個(ge) 紙箱,是武悅父母的所有行李。小箱子裏裝著夫妻二人的換洗衣物,而紙箱和大行李箱裏塞滿了帶給女兒(er) 的年貨。

  到家後,武宏忙不迭向女兒(er) 展示箱子裏的特產(chan) ,“漿水、做好的土豆丸子,天水當地常吃的香料、手擀粉、牛肉,真空包裝的呱呱擀麵皮、定西寬粉、張川鍋盔……”

  藏在這些食物中間的,還有一件打底衫和一個(ge) 吹風機。女兒(er) 向他們(men) 提到過,在車上工作不能穿大衣,停站開車門的時候會(hui) 冷。前兩(liang) 天,女兒(er) 提到過吹風機壞了還沒買(mai) 。武悅忘了什麽(me) 時候說的這些,但武宏記得。

  相比吳倩和武悅,來自山西運城的“大齡北漂”侯潤生的團聚更早一些。

  去年9月,嫁到山東(dong) 的女兒(er) 告訴他,2024年春節要來北京和父母一起過。作為(wei) 一名環衛工,侯潤生已經“北漂”了十餘(yu) 年,還有四個(ge) 月,他就要在這座陌生又熟悉的城市退休了。

  和女兒(er) 見麵是在一個(ge) 早晨,侯潤生夫妻倆(lia) 手裏提著裝滿蔬菜肉類的塑料袋,這是他們(men) 一大早趕去新發地市場買(mai) 來的,女兒(er) 背上背著一個(ge) 孩子,手裏還牽著一個(ge) ,女婿從(cong) 車上搬下了兩(liang) 箱白酒和三條泰安香煙。

  給女兒(er) 和外孫女買(mai) 好早飯,侯潤生照常去上班。今年過年,他一樣要工作,但他知道,回到出租屋,會(hui) 有家人做好他愛吃的排骨等著他,小外孫女會(hui) 張著雙臂等著姥爺的抱抱。

  恨不得把家搬去

  孩子總是讓人心疼又心軟。哪怕已經成家立業(ye) ,在父母眼中,也還是那個(ge) 長不大的孩子,忍不住想照顧卻又怕打擾。

  早在半個(ge) 月前,武悅就接到春節留崗的通知,她本打算獨自一人留在嘉興(xing) 過年。消息傳(chuan) 到家庭微信群裏,爸爸武宏態度堅決(jue) ,“家裏老人有人陪,不能讓你一個(ge) 人在那邊過年,我們(men) 去浙江陪你。”

  隔天,武宏就順利搶到了票,他將火車票信息發在群裏。那天夜裏,武悅把群裏的聊天記錄發在了社交媒體(ti) 賬號,配文寫(xie) 著,“這一刻,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得知吳倩因為(wei) 工作原因不能回東(dong) 北過年時,吳振有點兒(er) 失落。女兒(er) 提出讓他們(men) 去重慶團聚,但吳振怕給孩子添麻煩,想去三亞(ya) 過新年,不少東(dong) 北的朋友生活在那裏,總歸熱鬧些。

  眼看勸說無效,吳倩和萬(wan) 誠拉來5歲的女兒(er) 當說客。視頻裏,孩子一邊啃著羊排,一邊念著想姥姥、姥爺。二老望著小外孫女,心軟了。

  被孩子打動的還有周小亮的父母。今年春節,作為(wei) 中通快遞員的周小亮需要值班,他想接父母來廣州過年。

  父母曾去過廣州,生活在北方的他們(men) 第一次到濕熱的廣州,吃著清淡的粵菜,對南方的氣候與(yu) 飲食很不適應。因此當周小亮第一次提出來時,他們(men) 猶豫了。直到孫子站在視頻前,他們(men) 終於(yu) 決(jue) 定坐火車去廣州。

  周小亮發動身邊七八個(ge) 朋友一起搶火車票,直到一月底,有朋友告訴他,搶到了二老的高鐵票,周小亮的心才落下來。

  視頻中,周小亮父母給他準備了老家的牛肉幹和奶片。這讓他非常開心。在廣州八年,他也會(hui) 在當地買(mai) 一些牛肉幹。但即便包裝袋上寫(xie) 明源自內(nei) 蒙古,他嚼在嘴裏總不是老家的滋味兒(er) 。

  出發前半個(ge) 多月,吳振就開始準備“年嚼咕”(意為(wei) “年貨”,東(dong) 北話),恨不得把家都搬去。“小外孫女愛吃羊排,內(nei) 蒙古的羊排好,無論如何得準備好。”吳振一直記掛著這件事。

  二十多年前,夫妻二人在白城老家張羅起一家飯館。吳振為(wei) 人豪爽,進貨的商販們(men) 也愛跟他做生意。一星期內(nei) ,上百斤的豬牛魚羊肉便已準備齊全。吳振將凍肉放在泡沫箱裏,周圍再放一些凍成冰的礦泉水,蓋上棉被,防止變質;凍梨和凍柿子是夫妻倆(lia) 在市場精挑細選買(mai) 回家凍的;熟食用保鮮袋塑封起來。

  準備了近二十天,1月15日淩晨4點,吳振和妻子頂著白城零下22℃的嚴(yan) 寒出發了。

  一路並不算順利,或許是載的東(dong) 西太多,車開到河北,輪胎爆了,兩(liang) 人連忙換了個(ge) 四驅防爆輪胎,又繼續趕路。之後,兩(liang) 人又害怕車裏的肉壞了,剛開過河北,就把車裏的暖氣關(guan) 了。

  “出發前都答應好了,說啥也不帶,出發後,一個(ge) 電話打來,讓我們(men) 清清冰箱,再買(mai) 倆(lia) 大冰櫃,說帶的東(dong) 西一個(ge) 冰箱不夠放。”萬(wan) 誠有些生氣,父母年事已高,“萬(wan) 一把人累出好歹來。”

  那幾天,吳倩和萬(wan) 誠既擔心又期待。“一天打好幾個(ge) 電話,問他們(men) 到哪裏了。”

  重慶不同於(yu) 東(dong) 北,冬季屋內(nei) 沒有暖氣,濕冷異常。老人出發的那天,萬(wan) 誠就把家裏最寬敞的臥室收拾出來,鋪上電熱毯和幹淨的被褥,早早準備好了三台暖風機。

  武悅把隔壁的房間打掃出來,擺上拖鞋、牙刷,周小亮也給父母換上了嶄新的被褥。等待團聚的日子充滿了期待。

  “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林家寶來京8年,今年將是他和相依為(wei) 命的父親(qin) 在北京過的第一個(ge) 春節。

  回不去家的時候,思念從(cong) 北京跨越990公裏飛回吉林。林家寶的母親(qin) 在他十幾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是父親(qin) 把他拉扯大,送他踏上離鄉(xiang) 的列車。從(cong) 此後,家鄉(xiang) 對林家寶來說意味著回憶和牽掛,是他一年一次的停歇處。

  和父親(qin) 一起打掃房子、貼春聯、包餃子、看春晚,是林家寶每年過年都會(hui) 做的事。父子二人還會(hui) 喝點兒(er) 小酒,微醺著聊起未來,再買(mai) 來幾個(ge) 煙花,把希望連同煙花一起轟隆隆地送上天空。

  2023年農(nong) 曆正月初七,和往年拎著一袋子好吃的將兒(er) 子送上回京列車不同,57歲的林佰義(yi) 提著行李跟著兒(er) 子一起上了車。

  “去北京幹嗎,怎麽(me) 打算?”“你年紀也大了,和我回京,兩(liang) 人在一起有個(ge) 照應。”林家寶告訴林佰義(yi) ,自己替他找了份工作,租的房子也能住下兩(liang) 個(ge) 人,“在我身邊就行。”

  重新和父親(qin) 生活在一起,林家寶用了7年。2016年,隻有15歲的他在父親(qin) 陪同下坐上從(cong) 吉林磐石開往北京的高鐵。這是林家寶第一次走出村莊,心裏滿是對大城市的好奇和向往。

  看著對未來充滿期待的兒(er) 子,林佰義(yi) 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他17歲開始走南闖北,輾轉在各地的建築工地打工,36歲才有了林家寶。對於(yu) 這個(ge) “老來子”,林佰義(yi) 既希望孩子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又希望雛鷹可以見識到更廣闊的天空。

  到達北京後,林佰義(yi) 悄悄坐上了返程的列車。直到林家寶找不到父親(qin) 時,他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背井離鄉(xiang) ,從(cong) 此要獨自生活,拚命賺錢。8年後的林家寶是一名中通的快遞員,他靠自己的勞動在北京站穩了腳跟,當年那個(ge) 懵懂的孩子也可以成為(wei) 父親(qin) 的依靠了。

  團聚,是春節永恒不變的主題。“過年的意義(yi) 在於(yu) 家人的團聚,無論是在老家還是在外地。隻要和親(qin) 人在一起,哪裏都是家。”

  在吳振、張麗(li) 的記憶裏,老一輩人過年總要一起包餃子、看春晚,一家老小十幾口人擠滿了整間屋子。吃飽喝足後,小輩們(men) 給長輩磕頭拜年,領壓歲錢。最後,再放幾掛鞭炮,才算是過年。

  隨著家裏老人相繼離世,女兒(er) 也在2018年組建起小家庭,在重慶做生意並定居。“大家”逐漸變成“小家”。臨(lin) 到過年,吳振總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多數時候,吳倩隻能通過視頻電話,和父母聊聊天。視頻裏,每次看見女兒(er) 忙到沒時間做飯,隻能吃外賣,吳振心裏不是滋味兒(er) 。暑假來重慶看女兒(er) ,兩(liang) 人包了一大堆餃子塞進冰箱。

  武悅對春節的印象還停留在工作前,一家人早早起床,穿著新衣,沿街吃著小吃,一路逛到玉泉觀,去參加天水當地最盛大的廟會(hui) 。

  畢業(ye) 後她進入鐵路局成為(wei) 一名乘務員,剛來浙江工作時,南北氣候與(yu) 飲食習(xi) 慣的不同,總讓她產(chan) 生漂泊感,再沒有記憶中的年味。

  進入春運,武悅更忙了。2月1日的一趟列車上,一對年輕夫妻帶著3個(ge) 孩子蹲坐在車廂連接處。武悅提醒他們(men) ,前麵的車廂還有空位。夫妻倆(lia) 擺擺手笑了笑,他們(men) 隻是座位分散在不同車廂,不放心孩子,“我們(men) 辛苦一點兒(er) 沒關(guan) 係。”

  武悅突然想到,還有不到36個(ge) 小時,她就能和父母團聚了,連續跑車十幾個(ge) 小時的疲憊一掃而空。

  剛剛見麵沒幾天,吳倩就找回了家鄉(xiang) 的年味。各類東(dong) 北美食像鍋包肉、酸菜五花肉火鍋、羊蠍子……在餐桌上逐一亮相。張麗(li) 的手腕在到重慶的第二天就疼痛難忍,醫生說是勞累過度造成的,但這絲(si) 毫沒有妨礙她給女兒(er) 做好吃的。廚房成了老兩(liang) 口的地盤。

  吳倩被爸媽喂胖了好幾斤,“每天早上一起床,看他們(men) 在廚房裏忙著給我們(men) 做各種好吃的,就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希望家人都平平安安”

  春節越來越近了。對於(yu) 第一次在異鄉(xiang) 過年,林家寶和父親(qin) 林佰義(yi) 充滿了期待。他們(men) 像在吉林老家一樣,掃房、貼春聯,把在北京的出租屋布置得幹淨紅火。

  吳振和張麗(li) 第一次在重慶過年,決(jue) 定入鄉(xiang) 隨俗。由女兒(er) 女婿陪著,打卡景點、逛市場、吃火鍋,吳振聽不懂重慶話,萬(wan) 誠就在一旁當起了翻譯。

  周小亮所在的中通廣州永福網點也為(wei) 留守員工準備了年夜飯,但他還是希望能和父母一起做上一桌正宗的內(nei) 蒙古菜,一解鄉(xiang) 愁。再帶父母體(ti) 驗一下廣州溫暖的春節,逛逛花市,看看“小蠻腰”的燈光秀。

  武悅想給父母做頓大餐。獨立在外生活一年,她學會(hui) 了做飯。這次見麵,武悅明顯地發現了父母衰老的痕跡。父親(qin) 的頭發變得稀疏,母親(qin) 也多了許多白發。

  年近五十的父母,是甘肅天水的教師,父親(qin) 教初中,母親(qin) 教小學。在武悅看來,父母工作並不輕鬆。“天不亮就出門了,回到家裏,天已經黑了。有時遇到下雪天,他們(men) 會(hui) 在學生到校之前把積雪鏟掉。如果道路結冰了,會(hui) 提前鋪好防滑地毯。如此年複一年。”

  隻是,除夕夜武悅要回到工作崗位上。於(yu) 是,母親(qin) 提議把年夜飯提前到中午。父親(qin) 也來哄女兒(er) 開心,說除夕有紅包,嚷著一定得帶女兒(er) 去買(mai) 幾件新衣服。

  年輕時的侯潤生過年最期待的事就是,“吃頓好的”,現在,包餃子、燉肉都是家常便飯,年味卻越來越淡,團聚似乎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隨著年紀的增長,生活逐漸形成定式,年輕時的活力與(yu) 動力消耗殆盡,侯潤生隻想兒(er) 女孫輩都在身邊,團團圓圓過個(ge) 年。

  今年除夕,林家寶終於(yu) 不用對著手機視頻和林佰義(yi) 幹杯了。他想利用這個(ge) 假期,帶父親(qin) 好好逛逛北京城,去長城、頤和園、故宮轉轉。林佰義(yi) 來京一年了,因為(wei) 父子倆(lia) 工作都忙,出行計劃一拖再拖。今年他希望能夠如願。

  對於(yu) 即將來臨(lin) 的龍年,林家寶想掙更多的錢,早日攢夠老家縣城房子的首付,回家買(mai) 套大房子,把林佰義(yi) 接過去一起住,一直陪著他。

  “希望家人都平平安安。”

  (文中除林家寶、林佰義(yi) 、周小亮外,均為(wei) 化名)

  新京報記者 慕宏舉(ju) 熊麗(li) 欣

(責編: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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